作为获胜一方的支持者,台下的观众们原本此时应该是已经打起鼓敲起锣,兴高采烈的庆贺来之不易的胜利。但,在他们看来,这样得来的胜利不仅没有给自己一点胜利的喜悦,反而是对自己,对所有中国人裸的羞辱。
这样的胜利,不要也罢。
怀着这样的想法,在场的中方观众们又哪里还有庆祝的心思呢?议论着这件事的个中原委,讥讽着洋老爷们的下作手段以及歌颂着爱国英雄霍元甲的伟岸,唾弃着精武门内大汉奸陈玄的无耻奸诈。就这样,前来助威的中方观众们,骂骂咧咧的陆续离开了公共租界,徒留一地的狼藉。
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幕一幕,与贵宾包厢内,其他合作者们正在觥筹交错庆祝胜利胜利的姿态不同。刚才还似乎对李姓主持人颇有信心,甚至为他开脱的亨特,这时候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参与到狂欢之中,靠着窗沿默默的思考着些什么。
一旁的李姓主持人表面上虽然也在与一众大佬狂欢,实际上却一直用余光悄悄注意亨特。看见亨特就这样沉默了半晌的时间后,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了一切,神色中原本的疑惑退去,脸上尽是了然之色。然后,李先生发现,这个人也换上了一副和在场众人一模一样的面具,挂着仿佛公式化一般的假笑,向着自己所在的区域走了过来。
深知这亨特非是易于之辈,这时候走向这边明摆着就是冲着自己过来的,自己的目的怕是已经被这个人看穿。李先生不敢大意,连忙收敛自己的余光,免得被亨特抓住现行,同时定住心神,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雷霆之怒。
李先生没想到,亨特走到身边后,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等到自己转过头去,看到他竟然脸上没有一丝怒意,依旧是挂着贵族式的礼貌微笑。“李先生,对于今天的结果,虽然没做到最好,但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说到没做到最好的时候,亨特特意加重了说话的音量,听得李先生心里面一突。
“祝李先生马到成功,祝大清国国运昌隆!”亨特先是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李先生祝贺了一番,然后俯身到了他的耳边,悄悄的对他说,“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你和你背后的人所想所要人所行,我一概不管,我也不在乎。你只要记住最后信守承诺就行,否则,我并不介意资助你们的对手,甚至破坏你的计划。”
听完亨特的话,李先生顿时感觉一激灵,后背冷汗嗖嗖直冒,心中想到“醇亲王殿下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行事当以大局为重,切不可狂妄自大,小觑天下英雄,果不其然”心知亨特估计对于自己的谋划和最终目的,已经是分析出了一个大概,哪里还敢造次,赶紧放低姿态,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那是自然,我方一定不会让亨特大人失望,一定会全力帮助大人维护东印度公司在我国的利益”
在周围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两人只是三言两语,就已经进行完了利益交换。在利益交换以后,双方各自得到了对方的口头承诺,自然是心满意足,连应酬时的笑容都显得真诚了一些,于是乎,贵宾包厢里的庆功大会,气氛愈发的的热烈起来
而在另一边,陈玄和农劲荪在乘车回到精武门以后,只是简单的休整了一下,陈玄把身上已经被自己的血浸透,已经发干变黑的衣服换掉。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穿上自从来到精武门就已经几乎没穿过的道袍,就和农劲荪一起急匆匆的往霍元甲所在的医院赶去。
而除了留守的少数几个人,此时的精武门内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刘振声他们在得到消息以后早就已经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医院。
等陈玄和农劲荪一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这间医院早已经被挤得无处下脚。陈玄一行人费尽周折才从拥挤的人潮中挤出一条道,在其他人的指引下向霍元甲所在急救室进发。
这时候的医院,除了一些闻讯以后自发前来的普通民众,还有一些职业攥稿人以及商界精英,普通民众或许大多数不知道这次擂台比武的“真相”,但是他们对于这些,基本上这时候或是亲眼得见,或是略有耳闻,总之大多都清楚今日擂台之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有的人用鄙夷的眼神默默注视从他身边走过的陈玄,有的人则是对他指指点点,更有脾气暴烈心直口快的家伙,直接以各种刺耳的侮辱性言论鞭挞着陈玄的心。在他们的行为下,前来的普通民众自然好奇,便向这些人开始打听起事情的原委,于是,这样的真相越传越广,医院周围的呵骂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堪入耳。
陈玄低垂着的头颅,在他们的谩骂声中越埋越低,身后的农劲荪看在眼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儿。如果说,在现在的情况下,对陈玄最具有信心的人,那也就正在急救的霍元甲和农劲荪,以及最后得知一切原委的刘振声了。整件事的谋划是由陈c霍c农三人多次商讨得来,而且从事件的发展来看,也确实没有超乎他们的预料。
“所谓见招拆招,作为被捏住脉门不得不应战,又不得不获胜的一方,天然的咱们就只能执白后手,处处被动,再加上敌暗我明,纵然是智计百出,三个人对敌方各种手段的可能性严防死守,仍免不了最后还是落入了他们的算计”想到这里,看着被众人的谩骂逼得连背脊都快压弯的陈玄,农劲荪就想转过头帮他向周围的民众申辩。刚想开口,却被陈玄扯了一下袖口,硬生生止住。
原来,虽然一路走来低着头,陈玄却留意着身边的一切,连人群中那些自称见证者的家伙里面有几个目光闪烁,面色淫邪不似正经人物的家伙都发展到了,更别提就在自己身边的农劲荪的状态了。没有多余的话语,陈玄只是看着农劲荪,然后朝着人群中那几个心怀叵测的家伙所在的方位努了努嘴,再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为自己申辩。
农劲荪顺着陈玄的动作看去,自然而然,很轻易的就发现了几个一看就是被他背后的主子派来把水搅浑,顺带着监视自己这些人的家伙。毕竟他农劲荪也是多年奋斗在地下工作第一线的人物,只是一瞬间的思考,农劲荪就在心里得出和陈玄相同的结论:如果今天他帮陈玄申辩,那么明天的班报纸就会以这个攻击自己,在当前的局势下,不出几日,这样的言论就能让自己身败名裂,在上海滩彻底沦为过街老鼠。一番权衡利弊,农劲荪即使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任由这样的言论在群众口中传播开来。
随着这些言论在群众之中不断地发酵,陈玄一行的其他几个人都与陈玄拉开了距离,只是在他身后几米处远远的吊着,就连农劲荪,也只敢如此,刻意疏远陈玄。就这样,在越来越声势浩大的谩骂与侮辱中,征得门口安保人员同意的陈玄孤身进入了急救室所在的楼房,身后几个也在随后鱼贯而入。
甚至有几个得知“真相”的群众怀着满腔怒火试图要冲进急救室所在楼房跟陈玄说道说道
进入这栋楼房。陈玄等人刚一踏进急救室所在的区域,心中就暗道不好。标示有急救室的指示灯并没有亮着,在急救室两边的长椅上,几名精武门的弟子坐在上面掩面抽泣,而在墙边一名精武门的女弟子则是与霍元甲的孩子抱头痛哭。霍元甲的妻子更是瘫坐在地上,涣散的瞳孔双目无神,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溢出,口中反复的呢喃着霍元甲的名字
作为武人,陈玄看到霍元甲在劲力涣散的情况下,被辛格全力一击命中以后,心里面其实就已经知道以当今的医学技术,霍元甲这次多半是在劫难逃,即使到医院也回天乏术了,可毕竟心里面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呢?可事实却从不会以某个人的意志而发生偏移,眼前的景象无一不在告诉陈玄,霍元甲的伤势并没有什么耶和华带来奇迹,他已经不治身亡了。
可他到底需要一个答案,拖着有些蹒跚的步伐,陈玄走到了刚才这群来自精武门的人里现在的领头人,刘振声的身边。看着埋着头的他紧握着双拳撑着墙壁,拳头上青筋毕现似乎在强忍着悲伤与怒火,身前的地上隐隐约约有水滴落的痕迹。陈玄实在不忍心开口影响到他宣泄自己的情绪,但却不得不在这时候出声打扰。这一刻想说的话有万语千言,最后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他抬起头,陈玄注视着刘振声已经泛红的双眼,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
“霍兄他回不来了吗?”
农劲荪这时候也红着眼眶,走到了他俩身边,等待着刘振声给出的答案。
并没用言语来回答,刘振声此时也感觉自己根本说不出来,也不愿意去说。无奈的他只能抿着嘴,闭上眼,有气无力的轻轻点了一下头当做回答。
三个人相对而立,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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