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
世间有魔，生三十二厌世形，八十种随性恶。
时间临近黄昏，原本说好的阵雨也如约的落了下来。大门被推了开来，外面的雨水随着门的动作也溅了进来。
一家还算安静的小酒吧，方艾这般想着。在妄郡这样的城市里找到一处安静地不容易，哪怕是方艾离开妄郡已有十数年之久也仍然知道这一点。
天花板的老式吊灯透露出一股陈旧感，这是很多年前的产品了，昏黄的灯光点缀在酒吧正中央的吧台区域；零星分散的数盏台灯也不怎么亮，勉强照亮着它们所在的角落。
地板和墙壁都是木质的，桌椅吧台也是木质的，只是原本属于木头的纹理与色彩可能是在长期的使用中渐渐变得乌黑，不过空气中那特别的属于原木的味道经久不散，不算难闻。
对于这样的装潢方艾并不讨厌，长年的漂泊让他失去了挑剔，况且现在的他也没有资格。
不大的店面打扫得格外干净，只是没有服务生，当然也没看见酒保，倒是吧台坐了一个年轻人。年轻真好啊！方艾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唏嘘道。
没有dj，也没有影响，小酒吧用的是老式的留声机，黑胶唱片慢悠悠地回转着，那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乐曲回荡在小酒吧内。
用一个现在十分受欢迎的词就是很复古，相较于那些刺激的酒吧来说，这里是另一种品位。这种老旧得像是上个世纪一般的风格着实不太适合在妄郡这么大都市中，怪不得生意一般，别说年轻人了，一般上了年纪的人也不太会选择这样的地方。
方艾没有带雨伞，但也没有被淋湿。挪动着有些疲乏的脚步到了吧台边。他的心情还算不错，毕竟是返乡了，只是一时该去往哪，所以才打算喝几杯。
吧台上面的吊灯显得比其他地方要稍亮一些，坐在一旁的年轻人抿着一杯红茶，除了头发又乱以外没了其他的特征。
“我可以坐在这吗？”方艾询问道。
年轻人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眼方艾，没有说话。
方艾脱下外套，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只当年轻人是默认了。
“一杯啤酒。”
方艾开口说道，只是没人回应，一时间有些安静的过分。
“来了！”
冷冰冰的声音传了出来，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这种语气招待客人可不怎么样啊！方艾嘴角微翘，无奈地摇了摇头。
门帘被掀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走了出来，白色的衬衫套着黑色的小马甲，显得干净利落，领口处打了个蝴蝶结。少女皮肤很白，和四周昏暗的环境一比尤为明显，坚毅锐利的剑眉下是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微垂的眼角散发一股忧郁而神秘的气息，面庞很圆润，有些婴儿肥，与这间酒吧的气质显得相辅相成。
很年轻的嘛，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奇特吗。方艾打量着还算漂亮的少女，又看了眼身边的年轻人，不过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少女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盯着方艾，问道：“啤酒？”
这样的视线没有恶意，也不会让人不舒服，反倒有种独特的魅力在其中。方艾点点头，算是点了单。
少女取出一个玻璃杯放到酒桶下边，打开龙头向里边注入淡黄色的酒水，随后便推给了方艾，拿起了另一个空的玻璃杯开始擦拭着。
服务生，或者说是酒保？这年纪应该还是学生吧！应该是来兼职的。方艾灌了一口啤酒，略带苦味的酒水刺激着他的味蕾，很不错的感觉。不过在这么冷清的酒吧打工也是少见，估计是担心在其他的地方遇上事吧。
一边想着，方艾还是把视线投到了一边的年轻人身上。
“嘿，小哥，大晚上怎么一个人在这？”
窗户外边还在飘小雨，打在玻璃窗上湿得模糊，本就是马赛克的玻璃窗将外头透进来的灯光晕染开来，像是滴在水中的颜料一般，迷幻而诡异。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双手捧着茶杯，吹一口气，饮一口茶；想不懂这个年纪的人要选择在一个酒吧喝茶，还真是特立独行。
“交个朋友，大叔我叫方艾，方兴未艾晓得吧！”方艾露着一口大白牙，自我介绍着。
“恩！陆离，”陆掌柜放下茶杯，指了指自己，介绍道，“在这做生意。”
“看不出来啊，没想到小哥还是个老板吶！”方艾感叹了一句。
“那是什么老板啊！开了家小店铺，做点文玩之类的生意，这的老板也算是我的客人。”陆离介绍着，抬起脑袋，将视线越过比自己高一些的少女，看向后面的门帘。
“哦哦，了解了解，”方艾点点头，“你这可比大叔当年好多了，东奔西走的，可累了！”
“大叔你是妄郡本地人？”陆离突然问了这么一。
“对的！不过离开家有些年头了，这几天才回来！”方艾又灌了口啤酒，可肚子却发出了咕咕的响动。
方艾尴尬地摸摸脑袋，说道：“这肚子还有些饿了，小姑娘，你们这有啥吃的不？”
少女抬起了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指了指桌上的菜单，示意方艾自己看。
“小哥，有什么推荐的不？”
方艾把手中的菜单递给了陆离，询问道。陆离没接，用眼神瞟了眼方艾，又转向少女服务生说道：“罔切姐，拿份有味的菜单！”
少女有些诧异，看了眼方艾，用询问式的目光盯着陆离。
“恩，我没说错。”陆离带着笑容，点点头。
罔切蹲下身去，从柜台的下方取出了一张用牛皮纸制成的菜单，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试试这上面的菜，都很不错！”陆离把不错咬的很重，脸上还带着玩味的笑容。
“红烧鳞珠糖醋鲛鳍闷烧阴阳肉”方艾读着菜单却发现没有一个自己认得的菜，“欸，有意思，这个阴阳肉是什么，我还真没听过，来一份！”
少女点点头，取回了菜单，走回了后方。
陆离笑着开口道，同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菜可是好东西，味道绝对是这个！”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方艾拍了拍肚子，示意自己也饿得不行了。
不一会，门帘又被拉了开来，少女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同时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子。
“陆掌柜真是难得来一趟啊！”寅午花眯着眼笑道，似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哟，还有其他客人吶，也是，想来陆掌柜也不会点这菜。”
“哦哦，您就是这老板啊！怎么称呼？”方艾边问着边从罔切手里接过菜品。
“花儿爷。”陆离拖着长音替寅午花解释道。
“花儿爷？”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方艾心想着，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片晶莹剔透的肉片，放入了嘴中，随后，他的脸色有些奇怪，但很快又变成了一种病态的陶醉。
“这味道真棒！让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方艾赞叹道，“只是什么肉啊？”
“陆掌柜，东西带来了吗？”寅午花开口问道，没有理会方艾的提问，当然罔切也不会插话。
“恩！”陆离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乌黑的罗盘，“仅限一次，不过”
“不过什么，拿来吧！”寅午花直接打断了陆离的话，一把抢过了罗盘。
拿到罗盘后，寅午花闭上眼默念了几句，却没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几秒的时间过去，寅午花睁开眼睛死盯着正在吃肉的方艾。
“怎么可能？这只是个凡人！”寅午花用着质问的语气问着陆离。
“凡人？”陆离晃了晃脑袋，“大叔，这肉好吃吗？”
方艾点点头，手中筷子的频率越来越快，嘴里咀嚼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贪婪的表情，不一会，盘子里的肉就见了底。
“好，好，好吃！还要！”方艾的嘴里流满了口水，含糊不清地说道。
“所谓阴阳肉，便是在弥留之际的人的肉，剃去人骨后再用各类药材腌制，便成就了这道菜。大叔你会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也是正常的，毕竟，人肉你也吃了不少了！”陆离伸出手指一点方艾的眉心，原本暴躁的方艾逐渐平静了下来，眼神开恢复了清明。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寅虎花问道。
“魔！我是个人魔！”不等陆离开口，方艾自己解释道，瘫坐在酒吧的椅子上，“杀了我吧！让我死！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你们肯定可以杀了我，对吧！”
方艾开始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向其余三人：“快！彻底杀了我！我已经受够了！”
“花儿爷，你自己定夺吧！”陆离做了个请的手势，看向寅午花。
寅午花沉默了一会，那泛着寒光的利爪显现了出来，飞快划过方艾，转瞬间，火焰燃起，吞噬着方艾。
“哈哈哈哈！终于要死了！”方艾欢呼着，声音越来越小，那股子焦香味也逐渐弥散开来，最后被烧得什么也不剩，就像什么也发生过。
“他，到底是个什么？”寅午花再一次询问道。
“不知道，”陆离摇了摇头，“东西还来吧！还有不准让我妹妹来这！”
说罢，陆离接过从寅午花手中抛来的罗盘，揣进了口袋，转身离开夜颂酒吧。
门外，小雨还在飘着，落在陆离的身上让他感到一丝清凉，回想着刚才的事，冷汗还在流着。
方艾是个什么，陆离不知道，他原本应该是个人，至于现在，不是鬼魂，不是妖怪，他只是个吃人的恶魔，即便他自身还是人，也只是个人魔罢了；妖怪会吃人，鬼怪也会吃人，但性质和人吃猪肉并没有区别，但方艾不一样。
人吃人，人吃猪，“吃”原罪，方艾像是一个“吃”选中的人，所以他成了人魔，哪怕现在他是死了，可下一个又是谁？陆离无从知晓，也许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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