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天地歌藏心阁 > 八 诚
    十五岁算不算大,白天不知道,他知道有的人在这个年岁已经头角峥嵘,只是即便没有,似乎也不算晚;他知道有的人已经无力再起,浑噩经年到五十岁时怀念如今。

    传说中的天才们出生时天降异象,三月能诵诗三百,五岁就遇到了老爷爷,十岁时上山追熊,十五岁好像就该上街欺行霸市,讲一些狗屁不通的道理来混淆视听。他们二十岁的时候,都应该妻妾成群,杀死过人了吧。白天浑浑噩噩地洗完脸,心想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应该在做什么?

    不知书院文武分制在何时,白天想去武院,不只是为了习武,还是为了立武修身之下的所有工艺,白天想知道耕作的方法,制造农具的方法,这样不需要别人也饿不死,想知道建筑的技艺,通风通阳贮藏接客,想住在最舒适的地方,而且能在任何野外创造出不错的住所,想亲手织造自己想要的衣服,穿合脚的鞋,想雕琢最精致玄奥的玉佩,虽然不占地方却包罗万象,而现阶段最想的应该就是制器,想用中音合律的锤砧丁零,打出天下最好的兵刃,用它破世间一切不讲道理的道理,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白天洗好脸,擦好脸,觉得自己做梦做的太多,就整理了下床铺,抖掉一床大梦,在晴空下晾晒起来。

    相较于厨房门帘,这条宽大的床单显然更好用,白天对着床单出拳出掌,想看床单被拳风吹鼓起比门帘大的范围,拳之后用掌,掌之后还还想用腿,白天止住身体看了下地面,不太干净,便回到房中看书。

    浪费时间的人总觉得时间飞快,虽然反之仍然如此。

    巳时。

    白天不知何玉琪有没有提前到的习惯,若有,一刻好似是个大多数人会选择的时间,那自己便提前两刻。总不至让她等着。

    约定之地是梨花坊坊口,在梨花坊西侧,距白天居住的记新坊坊口或只有五十步,白天没想到二人离得如此之近,无需准备什么,闻刻声响起,便茕茕立于梨花坊前。

    二刻而已,时不算长。

    白天刚站了一会,忽见远处有一人走来,愣了一下,那人走近一点,白天也走了上去。“娘,你怎么在这?这是,提前回来了?”妇人见到白天也有些讶异,道:“今天冬至,提前买菜回来包饺子,你在这干什么呢?”白天道:“我借别人的书,说今天还。”“你们约定的什么时候?”“午时。”妇人想了想:“离午时还有挺长时间呢吧?要不陪你在这等一会?”白天连忙拒绝,开什么玩笑,这些大人总喜欢以隐含着龌龊之意的纯真之词调侃后辈,若教母亲知晓自己提前二刻等的是位姑娘,传了出去不知如何后患无穷。

    “那我就先回去了。”“嗯,我继续等着。”

    日光渐渐偏移,地上无影,红墙白雪分外明,坊市高大牌楼的檐角高啄,或锈蚀或朽烂的栅栏顶着薄冰,透明,黄色,或者白色,冰中有裂缝也有气泡,更多的是隐然飘旋的团带,像是冻住了雪,或者冻住了整条星河。栅栏底部埋在残雪之中,像是传说中非彼无可的神剑,在静谧的原野之上漠然伫立,风吹雪落,落在原野之上,整片雪原的雪花一同起舞,如同镜湖起波,轻抚原野上的孤独之剑。

    白天反手握住栅栏,手掌上方正是那条星河,星河沿着手臂攀上自己的整个身躯,他好似看到自己拔出了那把剑,星沉地动,银河垂落,风如羊角直上九万里,满天冰雪星辰交织在一起,白天举着那把剑,望向天空,风息雪止,阳光绕过薄刃落到他的眼中,光和暗一同刺痛他的双眼,一滴清泪落下,长剑落下,头颅落下,手也落下,白天站在雪原上,阴影挡住了他的面容。

    长风万里,一声清梆。

    白天松开手,轻轻呵去掌心的寒意,心道这是不是巳时八刻的刻声,已经接近午时,何玉琪或许就快来了,于是站得离牌坊近了点,好教她能看清。白天想做一个好人,不仅是做好事的人,更是什么都能做好的人,所以他肯早来,也有点希望旁人看得到自己早来,证明自己做的是好的,只消一句“你来得早”,就够了。白天想了想何玉琪惊喜地说道“你来的挺早啊”的画面,受了这样的夸赞,自己会有些窃喜吧。

    又待几时,何玉琪仍未到,这最后一刻好似已经过去一半,一十二十一,一十二月二十一日,这个日子自然不会记错,白天又回忆起约定之地,是记新坊与梨花坊的大门口,梨花坊北侧还有一个小门,但那门里的院子不知是不是梨花坊的一部分,白天去看了看,不管是不是,果然无人踪影,回到原地,何玉琪却还没来。白天心道,莫不是名字记错了,与梨花坊错开的梨园坊只有一字之差,相距也不过五十步,却不对应,从这里定然看不到梨园坊里的人物,于是白天也跑到梨园坊牌楼下看了一眼,还是没人。

    白天仔细回忆,渐渐放心,自己应该不至于混淆梨园梨花,更何况当日已确认过地点地貌,一夜春风来,万树梨花开,梨花坊决然无误,只是何玉琪未早来罢了。即是如此,白天只立于原地,静待她来。

    阳钟一响,野马凌腾。午时已至。

    白天四顾,不见其人,便思莫非真非此门?立于此处,看得到梨花坊内半面江山,也看得到梨园坊大门,哪怕真是记错,其但凡立于梨园门外,也可见得,可若是那不知所谓的小门,她去了那里而自己不动,便只能令她干等着。念及此处,白天凝神等待,约过去半柱香时,白天开始在梨花坊牌楼与北小门间走动,三轮之后,白天心头有些沉重,其难道忘了此事,那自己岂不是空掷年华,而若她不曾忘,自己若走,亦或是在两门之间走的慢些,又不是使她虚度?一旦紧张,不仅走的更快,连已然自知无误的梨花坊大门也不敢确认,却不知还能去哪找她,只得一边奔走,一边绷紧心弦。

    事需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故若是没等到她还则罢了,然则两坊之近,根本不可能等不到,一旦自己晚了,在她眼中也只是自己心不诚,人不诚而已。

    诚,信也,人之道也,如天之公,天诚于人,故人取天诸物,反诚于天,求诚于人者,亦诚于人。白天想要一个光明磊落的世界,诚乃第一要务,不仅心诚,亦要事诚,这是白天最近才始践行的道理,不料区区一件小事就如此难做。

    白天也不知何玉琪是否真的忘了,心道,既然如此,便寻待她到午时一二刻好了。

    咚。

    一声短促的梆响打醒白天,白天十分焦虑,已然午时一刻,何玉琪她正站在梨花坊牌楼之下。

    何玉琪披散长发,顺垂如丝,身着淡青花绒袄,下裳细瘦,贴身勾描,站在原地投来目光。白天虽知她实为方至,然见她端静如伫,却没来由生出自己方才是在做梦,其实她已等了很久的错觉。

    何玉琪没什么表情,或许是有,只是白天没看出来,天真,无辜,或者在思索着什么,比如白天为何来的这么晚。白天想解释自己已经来了三刻有余,却觉得那仿若指责,道其并未等待多久,未必会埋怨自己,此时就此揭过。白天又想,与姑娘见面总要夸赞两句,何玉琪固然也是值得一夸的,但开口时却又被一丝愠怒冲过,想要挑她这身衣服的不足,便道:“你穿这身衣服”而又一开始便被生生压住,更戛然而止想要转而夸其色彩动人,却不知言,以至细若蚊鸣。何玉琪无辜地抬头看着白天,问道:“你说什么?”白天不着痕迹的抿了下唇,道:“没什么。”

    何玉琪提着两本书,书封同样是青色,一本是星间词话,一本是掩流记。

    何玉琪将书递给白天,白天接过,刹那间扫了一眼,看不出有何变化,嗯了一声,道:“好。”何玉琪点了点头,转身向南走去。白天一同转身向北归家,心道原来她有事,才此时出门吗。

    只是白天又回头看着何玉琪离去,有些奇怪,自己不喜欢与人打招呼,说再见,其他人也是如此吗,这是如今院生的常态?

    何玉琪缓缓离去,只是方才的神情还烙印在白天脑海中,那是无喜无悲无忧无惧的神情,与白天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白天回到家中,脱下一身累赘,躺在床上放松始终站立绷直的腰,轻松感从脊椎向四周化开,冲淡了些许精神上的疲惫。

    觉得感觉化开流淌到了手臂上,白天动了动手,拿起顺手放在一旁的书,绷紧了书,教书页在面前弹翻而过。

    洁净如新,不着一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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