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悟瀚带着满心的疑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假装昏迷不醒。他感觉到有人在掰他的嘴，往他的胃里输送食物、水。他没有反抗，任凭灌他的人怎么行事。
他不太灵敏的触觉告诉他这个东西很硬，可能是用来灌喂他的勺；他舌头上的温觉感受器告诉他，给他吃的东西很温暖。他像个小孩儿一样被照料着。
安静的状态让他不太适应。从前，在他生活的周围，就算自己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也还是经常能听到别人说话。在那段时间，每晚上他都觉得很吵。虽然他能入睡，但心中总是带着疲乏与厌倦。而到现在，周围的声音没有了，他不知怎么的，竟开始烦躁，怀念起往日生活中的各种声音，各种打扰他入睡的声音，各种打扰他安静思考的声音。突然一下子拥有这么长时间的寂静，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他别别扭扭咽下了所有的东西，想起了他的朋友，想起的生活中的各种谜团。好像做梦一样，把许多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事物连在一起。想象出多个不同版本的故事，每一个都看似那么合理，那么合乎逻辑，每一个故事又都缺乏证据的知识。他越是想理清这些混乱的逻辑，就觉得思维越混乱；越想摆脱无力的感觉，就越无力。但是他没有放弃，他永远也不想做一个放弃的人。但他需要向命运暂时妥协，暂时低头，要隐忍，要积蓄力量。
他被喂完食之后，那个坚硬的物体就从他的嘴里退了出去。他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平，躺在床上，好像要这样安度余生。
而他的朋友也已经不再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变成了一个新集体中的一个小部分。鸿洛，他们为了生存，只能放弃自己的独立意志，转而成为一个集体，一个个体独立性非常不明显的集体，一个适应性更强的集体，一种新生命。
这个新生命的视力已经升级了。不像人类只有两个眼睛，这个新生命可以有无限多个眼睛，可以从无限多个角度观察事物。可以这么说，这个生命整个身体都是眼睛。不过这种全的角度，事物看起来会有些奇怪。他们更注重于分析自己周围的整体环境，而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个别物体上。但是由于超强的智慧系统——毕竟这是五个人的大脑，所以处理单个特殊物体的信息也不是问题。并且他们现在的这种形态，没有什么内部与外部的分别。而且他们的其他感官，或者说他们的所有感官都联系在一起。通感对他们来说不再是一种艺术手法，而是感知世界的一种日常行为。
这个幽灵般的身体紧贴着石壁，顺着有强烈震动的方向走去。
一群原始人聚集在洞的尽头。其中的一个站在高台上，剩余的聚集在他的身边。他们说着自己的语言，一个个热情高涨，上蹿下跳；有一些挥舞着棒子，还有一些干脆在天上飞了两圈儿。
那个新的集体，那个新生命，我们姑且叫它混沌灵。
“果然即将爆发战争。”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东西竟然能听懂他们的话语。此时混沌灵已经抵达了洞的另一端。
“原始人，这就是原始人吗？简直是太可笑了。就算拥有强大的力量，又能怎样？”
“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们。也许你认为这种蛮荒状态十分可笑，但是它确实强大。每一个物种都有自己生存的智慧，每种生命追求力量的方式也不同。”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不重要了。剩下的是思考我们怎么能离开这里。”
“对文明的尊重究竟能不能让我们离开这里呢？恐怕不能。”
“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可是如果回到地面上能怎么办？用什么仪器将我们分开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实了，再说，就算分开我也不干。现在我是主人。”
“不要害怕了。难道你的双手会反抗大脑不成？难道你的双手要争取自己独立再生出一个你？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而且我们已经连接的很紧密了，分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我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用到了你们四个人的意识。”
“还分那么清，有什么用啊！我们要集中力量计算，先离开这里。”
“原始人大概在三天之后要发动进攻。但这对我没有什么用。唯一的出口就是我进来的那个洞，但现在好像出不去，那里有人。”
“我感觉次声波在靠近，太难受了。”他(姑且用这样一个称谓)离开石壁，凝结成一个极小的坚硬的椭球形，漂浮在空气中，向前飞行。
部长那边的研究员有了新的情况。“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一个留着小胡子，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人转过头对他身边一个嘴上还沾着一块饭粒子的人说。
没忍住，结果笑了出来。另一个人满脸蒙圈，不知道他在这儿笑什么，“什么不太成熟的想法。”他发出浑厚，却听起来有些幼稚可笑的声音，“你在笑什么？”他慢慢地说，显得更有意思了。
“将你的嘴插一插。”金丝边儿眼镜的那个人发出高傲而尖利的声音，那种声音听起来就很消瘦。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回归严肃。
“我们还剩下那些残骸。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时间缩放仪推导出它的原始模样呢？”
“计算机不是已经试过了吗？”那个人依然说话缓慢，反问。“但是他们的结构不一样。虽然原理基本类似，可是虚拟毕竟不能和现实相比。”
“听起来好像可以。”他说话依然迟缓，摇了摇它的大脑袋，有点儿深思熟虑的意味。
另一个人急不可耐的冲出门去，那个摇晃大脑袋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带金丝边眼镜的那位就已经冲了出去，不过他又跑了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
“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用电话就可以了。”
“哦。”
他拨通电话，向老大提出了他的看法。老大觉得很不错，于是召开会议，立即行动，着手这项工作。
“提供相等的能量，按照果因转化程序，即可实现物质的逆运行。”
“不过我们不能判断它所需要的质量以及它所需要的材料。如果强制对物质进行时间倒流，很可能引发异常的核反应。”
“那就先推算它所需要的物质，这个工作是你们擅长的。这些东西一直摆放在我们的实验室里——至少没有离开过整个基地，我们拥有它们这段时间的所有数据。”
“先把它们调试到最开始我们缴获时的那种状态。”
“可是老大……我们的数据有那么全吗？”
“这个基地可是一个高科技。进入它内部的所有物体的几乎所有信息都会被储存下来。有些数据可能不能理解，但是只要科技再发展一个阶段，那些数据说代表的信息就能被破译。所以。有什么需要直接可从信息库里调，不过需要授权。”
“那么……是您的授权吗？”
“不是。这个需要联系部长他们。”
“密钥1、2、3、4都已到位。为什么联系不到部长？”她内心焦急。但是实在联系不上。于是他便打发下面的人，让他们先去各自进行准备工作。
此时此刻，部长刚刚离开沈悟瀚，通过空间纠缠装置转移到另外一个位置。他身上所有能接收信号的东西全都被屏蔽，他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又是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地球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要尽早做逃生的打算。”他想，用手抚摸着发着紫光的飞船外壳。“也不知道另外一个空间标已经运行到哪里了？”他走进飞船，在巨大的仪表上搜寻它的位置。
“应该足够远了。”他调整自己的手环，然后满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在部长启动空间纠缠装置的时候，沈悟瀚的大脑里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波动。并且他能清楚地读到部长的意识。他看见眼前是一束巨大的光柱，听见部长说：“这个地方很不错。”然后他的印象再一次消失，又变得空落落的了。在那么一刻，他有一股贪婪的念头，自私的念头，他想放弃一切，自己逃跑。并且他想，如果可能的话，消灭敌人。他感到攫取是一种快乐，他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好想要别人与他竞争，然后看着他们被打败，被踩在自己脚下。他渴望拥有那种得意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慌过。“我是怎么了？这不是我。”他感觉甲状腺激素迅速分泌，整个人突然变得很精神。
他猛地想起之前那种电光冲刺的感觉，那种波动，在他两次离奇转移时感受到过。首先，是那个沉静严肃的人将他们带到做手术的那个屋子。第二次，就是他醒来听到部长问话，那就前有过一小点波动的感觉。不过他以为他在做梦。这次因为周围特别安静，他的意识相对清醒，感觉比较强烈。可是之前两次，他都没赶到那种欲望，那种邪恶的冲动。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坚强地抵抗，他告诉自己面对错误，即使这真是他内心的想法，也要尽可能压制。“我竟如此虚伪，连自己都骗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