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节在日落后开始渐入佳境,各色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巷中挤满了欢乐的人群,如今灾荒连连,像陵城这样肯花银子的百姓已经不多了。
魏鱼扮成一名厮的模样,跟着芸儿在大街上悠来荡去,不多时,两人来到火神台前。
火神台此时灯火通明,失去金牌的大主祭今天有些高冷,随着他一声号令,几十名白衣侍者将刻着符咒的竹节一起扔进火坛,坛内的火势瞬间狂暴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
陵城商旅虽然对冷家恨之入骨,可对于火神节的祭祀依旧十分虔诚,自觉地排成长长的队伍,将盘中山般的献金撒入供池,供池里金锭堆积如山,泛着耀眼的光华。
魏鱼随在芸儿身后,瞧着那队愚昧无比的商旅队伍,啧啧称奇,听她仔细讲着陵城火神祭的各种风俗,原来这祭祀中还暗藏着滚滚财源。
两人并肩而行,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际。
“哎呦,朱二,你快看前面那妞,长得蛮标致的,快给老子拘过来!”
魏鱼回头一瞧,还真是冤家路窄,只见冷归南脸上蒙着层层纱布,像个木乃伊一般,带着两个傻蛋仆从朝芸儿指指点点,大声朝朱二吆喝着。
朱二听到命令,甩开膀子将人群撞开,迈着大步走来,他倒是没有认出魏鱼,径直伸出一双咸猪手抓向芸儿的肩膀。
“哎呦喂!”
朱二手腕剧痛,那天如噩梦般索绕在心头的手忽然再次出现在他的脉门上。
魏鱼抬头看向朱二,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
“魏,鱼公子饶命!”朱二虽傻,求饶的反应倒是很快。
“真是好奴才,你主子倒是死性不改,你这狗爪子乱伸,真的不想要了?”魏鱼说话间手指用力一捏,朱二的手腕几乎碎裂,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天地。
人群随即在四周散开,远远地认出了魏鱼,又立即合拢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朱二受苦。
远处的冷归南就像是看到了命中的煞星,转身躲入旁边的巷。
魏鱼朝朱二踢了一脚,骂道:“傻蛋,你被遗弃了。快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以后在陵城别让我看到他,我看到他一次就打他一次的。”
他举拳虚挥,放开了手。
朱二吓得连滚带爬钻入人群,片刻消失不见了。
火神台上,冷重义瞧着这一幕,脸色阴沉,扭头向身边的侍者吩咐几句,侍者转身而去。
芸儿不明就里,回头瞧向魏鱼,问道:“怎么了?他是谁?”
“一个偷!”魏鱼朝芸儿笑道:“你继续讲吧,我还在听着呢,陵城的祭祀原来这么复杂。”
芸儿见他笑得勉强,瞅瞅四周渐渐围拢的人群,说道:“这里人物噪杂,风景反倒不如城外好看,不如我们去看姑姑的祭祀如何?”
魏鱼望一眼火神台,只见冷重义正遥遥地注视着自己,心想火神台虽然在老宅隔壁,却是冷家的地界,冷归南那厮溜走后,只怕还会纠集人手追来,若要再打上一番,回去又不能面对母亲,倒不如趁机去母亲面前露个脸,省的被发现私自解禁,加上重罚。
芸儿见他同意,命贴身丫鬟玲儿去叫了马车,一行人自南门出城去了。
就在城南三里外,七层冢上,东陵湖畔,巍峨壮观的圣武陵十分安静。
神陵前有一条百米长的神道直通大殿,大殿两侧各有一尊巨大的麒麟石兽,凹陷的眼窝点起柏油圣灯,光华灼灼,远远看去,狰狞可怖。
芸儿的马车停在大殿一侧,走上正北的石阶,只见七八名仆妇将各色贡品摆上香案,簇拥着魏夫人在案前祭拜焚香。
“女莞青,谨以聂氏族人前来拜祭圣火尊者,只愿世道昌盛永享,人人太平,只愿我那鱼孩儿快乐成长,一生平安!”
听着母亲口中喃喃唱念着祭文,魏鱼慢慢地走上去跟着跪下,拈香叩首,帮忙焚化着纸钱。
魏夫人忽然见到儿子,吃了一惊,嗔道:“我罚你三个月禁闭,如何就逃了出来,打扮成这幅怪模样,想必是在家中气不死我,特地追到神陵内气我的吧?”
魏鱼做个鬼脸,朝母亲笑道:“娘,你说的哪里话,孩儿自出生之后就开始吃禁闭,若有惩罚,也该从那十四年中减去才成。”
“那又是什么道理?”魏夫人被他气得反而有些忍俊不住,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一点,改口朝芸儿骂道:“定是你这丫头作法,这里是神圣之地,你两个快给我远远地走开,省的让神尊降罪。”
芸儿自是不怕姑姑责骂,身子向前扭箍糖一般粘住,一口一个好姑姑,腻得魏夫人无法可施,好生哄了半天,她才约了魏鱼去草丛里捉萤火虫玩。
聂莞青看着两人十分登对的背影,不仅露出了微笑。
听着城中的礼炮声,她回过头,只见偌大一座城池被火光照亮,烟花璀璨,忽明忽暗的孔明灯接入星空煞是好看。
锦儿在一旁笑道:“夫人,您瞧这烟花可有多美?恐怕也只有我们这里才能瞧得见,若留在城里热闹倒是有余,却看不到这壮观的盛景了。”
魏夫人点头微笑,轻轻地用手一抚鬓角,神情之中露出几分倦意。
贴身的婆子陈妈笑着说:“夫人身子单弱,这祭祀虽然每年只这么一次,可总归是太熬磨人了,您还是要仔细着身子。”
魏夫人见陈妈为自己担心,只怕扫了大家的兴致,忙摇头说道:“倒是不妨事,也不知道为何,今天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陈妈笑道:“历年都是哑嫂帮着主持,今年哑嫂不在,大家对祭祀有些生疏,您可能被累着了。不过再等上年,芸儿姐一过门后就可以替您分忧了。”
锦儿听说,开心地拍手接道:“好哎,那敢情好,夫人!到那时候您就可以静享清福坐等抱孙子啦!”
众仆妇听了都围过来讨喜,不停地说笑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魏夫人却蹙着眉头叹口气,道:“我可不敢指望!这俩孩子一进神陵就不见了踪影,哪里有半点让人享福的样子?”
陈妈笑着回道:“少爷的脾气秉性最像将军,若说顽皮,整个陵城怕是没人敢比的,可他那股子聪明劲,别人爬着梯子也是够不到的!”
魏夫人瞧着她微笑道:“鱼是你和哑嫂带大的,你们自然看着比别人好些。”
陈妈颇为得意,丝毫不提魏鱼还在禁足的事,骄傲地说道:“是鱼哥儿自己争气才是真的,和老爷一样,天生带股子英气,倒不是我婆子自夸!”
众人一听都笑着上来附和,又是一阵叽叽喳喳。
“我怎么看这两个孩子都是我命里的魔星呢。”魏夫人望着远处的烟花眼中也满是憧憬,眉宇间却又有一抹愁闪过。
圣火陵又称七层冢,源自上古燧人氏,号称天下第一陵,占地庞大,即使如今留下的这片废墟依然可以想象到当年的壮观景象。
芸儿和丫鬟此时正坐在一块石梁上荡着腿看着魏鱼在草丛中左冲右突,捕捉四处逃逸的萤火虫,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时断时续地在夜色中回响,十分悦耳。
魏鱼衣衫很快汗透却还是不肯休息,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纱,追逐着最大的那些萤火虫。
一棵巨大的古树矗立在他身后,粗大的枝干上伸出无数的根须反向扎入泥土,独木成林,抱着一座残破的石塔,树和塔相互依托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被皎洁的月光涂染上一层银白,宛若一座神祗。
常言说败草为萤,萤火虫最喜湿气,如今旱灾,萤火虫了很多,而靠近古树根系的地方湿气很重,萤火虫的个头也大了不少。
忽然,古树的枝头一阵躁动,“扑啦”一声,一只火红色的大鸟落在树冠深处,凄厉的怪叫十分骇人。
玲儿将身子一缩,紧紧拉住芸儿的衣襟,说道:“姐,姐,我最怕夜猫子来数我的眉毛了!”
芸儿望着奔跑的少年,正自欢愉,听她如此说,回头便给她吃了一记笃栗子。
“臭丫儿,你害怕啥?一只夜枭而已,看把你吓得!又不会有鬼!”
玲儿攀着姐的胳膊,用食指在口中沾些口水抹在眉梢,抬眼见芸儿说完那个“鬼”字,忽然将眼白一翻,舌头伸出老长,不由得吓个半死,“啊”的一声,从石梁上跌了下去。
芸儿师从眉山派,身法从容,见势极快,伸手扯住玲儿的衣袖。
石梁本就不高,若在平时纵使失手跌下料想也不会摔坏,没想到玲儿却哭的更加大声。
芸儿本要不理,见她哭得实在可怜,不像作假,身形一动,飘然落下。
“又不是第一次吓你,怎么就哭成这样?”
她一边嗔怨一边伸手在玲儿的鼻子刮了一下。
玲儿赌气将姐的手推开,哭道:“若只是姐吓我,我自然不会哭。我扭伤了脚踝,真的好疼!”
芸儿回身拎起灯笼向她脚踝上照去,可不是又红又肿,伤得确实不轻。
魏鱼听到哭声,正要走近,抬头看见城内泛起的烟花,流火升腾,一座偌大的古城有如人间仙境。
“你们快看!”
两个少女随着他的声音回头望去,立刻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玲儿竟然也止住了哭声,忘记了疼痛。
烟花开的最盛,忽然一颗湛蓝色的流星穿过烟花,径直向古陵飞来。
三人正要躲避,流星来势却突然一收在三人头顶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在了古塔塔顶。
“啵”的一声气浪翻滚,草木开始剧烈地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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