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位掌门从墨主身后走出,站到各自门派前方,墨主环视着所有人,林安终于看出了他身上那股气质是什么了。
初试权力者特有的张狂,彼可取而代之的矜傲。
“诸位。”
墨主朗声道。
“诸位皆是我中原武林热血义士,昔日北蛮祸乱中原,盗我神器,奴我种族,欺我妻女者犹历历在目。此前各道又有政令通及,欲绝各派生路,愤毒之气,郁为云雷,扶摇大风,卷地而起,今我等恭行天罚,于武林大会盟主决出之日,共举义兵,诛不义夏!”
林安站在当头,听完这话,脑袋里雷暴一遍遍轰炸。
听这话的内容,听墨主的语气。
我,居然,参加了,一次。
造反!
这个念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林安先是汗漫后背,然后猛然觉得浑身畅快,仿佛身后历史浪潮涌起,裹着他不由自主的向前。
“共诛暴夏!共诛暴夏!共诛暴夏!”
狂热的低吼伴随着铁刃撞地的闷响,林安不自觉的融入到这种气氛之中,一遍遍的声潮从他身边穿过,林安也慢慢的张开了嘴。
胸口处的纹身再次微微发亮。
林安眼中的狂热之色渐去,他猛然察觉到这场面极像后世的传销场面,只是高效了许多。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墨主的能力类似于挑动情绪,精神魅惑。全力施展时毕方未必能够让他保持清醒。
威胁极大,绝对不要跟他轻易动手。
这样的念头在林安脑中盘桓默默想着,面上依旧不露形迹,重新装起激动之色。
……
吴良又在傍晚时分走进春白楼附近的小酒馆。
烧酒、花生、凉菜、牛肉。
老伯送上菜之后又递上来一只锦囊。
“吴捕头,白日里林公子过来了一趟,让小老儿将这锦囊交给捕头。”
吴良握住锦囊捏了捏,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他向掌柜一拱手。
“老伯有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吴大人愿意照顾酒馆生意小老儿已是感激不尽,请慢用、慢用。”
天色渐黑,酒馆中点起油灯,吴良壶中酒已去了小半。
客人愈发稀少,酒馆老伯也已经去了后厨准备明天菜事,吴良打开锦囊,摸出一张白布,白布之上八个红字。
“天启已灭,四派同心,武林大会,图谋造反!”
吴良瞬间将白布紧握在掌心,捏着酒杯的右手骨节发白,杯中酒晃荡不安,酒面映着破碎的烛黄色。
尽管周围没有人,吴良仍是放下酒杯,手掌移到雁翎刀上。
白布再次被打开,八个红字一动不动,吴良反复读了好几遍,然后找了盏油灯,微黄的火焰下,白布卷曲点燃,火舌撩到吴良的手指他仍为放下,直至白布彻底消失在他手中。
这个消息实属绝密,决不能有丝毫纰漏,林安不能亲手交给自己怕是已经被行动不便,吴良想了想,或许酒馆老伯会看过这个锦囊。
吴良举起酒杯,手指轻轻搓动,酒水在杯中旋转,微微的酒香气萦绕在吴良鼻尖,他的右手像摸猫一样一遍遍抚过雁翎刀的刀鞘。
粗粝的刀鞘与粗粝的手掌似乎产生了某种化合反应,手掌越来越不愿意离开刀鞘,直到手掌轻轻握住它。
吴良放下酒杯,看着掌柜久未出现的后厨,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掌柜?掌柜?”吴良步入后厨。
“哎哎,我在这,大人有什么事?”
掌柜小跑着过来,两只沾水的手在身上一抹,吴良目光越过他,看见他的女儿坐着水盆边,盆中堆着碗筷,看来他们刚才是在清洗他们的吃饭家伙。
女儿见吴良目光望过去,双手从盆中拿出放在身后,红彤彤的脸上拘谨一笑。
吴良像是陷入回忆一般怔住,片刻之后自觉失礼,急忙收回目光。
雁翎刀已是收在身后。
“劳烦老伯再给我切盘牛肉。”
“哎哎好嘞。”
……
那时的吴良还是农家汉。
北蛮入侵,民不聊生,天下大创,可北蛮铁骑的马蹄并未波及到这偏僻的山中,此间人生活,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躺在田垄看向天空的时候,吴良也想过上阵杀敌,封妻荫子,加官进爵。毕竟哪个男儿没有报国心杀敌志?何况田间农事劳累且无聊。
但当女儿的脚步飞驰在田间小路,木篮之中盛满午饭的时候,这种念头就会不翼而飞,毕竟再大前程,都抵不过一句现世安稳。
那时女儿的母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从小跟着村里的老师傅学的木笛,针线活每月也能补贴不少家用,关键是肚中又有了一个孩子,吴良一直期望那是个男孩,那样的话子女双全,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那时候的汉人王朝深陷泥淖,局势糜烂,地方已无力管理,而蛮人铁骑又被山峦所阻,吴良觉得人生会一直这样,无人打扰。
打破山村宁静的是一个武林门派。
说是武林门派,在那个战争的年代其实更像是一支军队,那支军队中午到达山村傍晚离开,离开时带走了所有粮食和女人。
而他。
而他只是在田间睡着了。
他被饿醒时向北遥望,山村笼罩在一片烈火之中,空气中是焦味与血腥味,战争这只巨兽从未真正到达这座山中,但只是溅起的尘土便足以摧毁所有人的平凡生活。
村中活下来的男人告诉他军队离开的方向,从那天开始他开始徒脚追寻这只军队,几天之后他找到了妻子的尸体,跟很多尸体一样躺在路边,没了人样。
又几日后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女儿,那时候她已经不认识吴良了,她抗拒所有的男人,直到临死前也没让吴良抱紧一次。
打那以后他投了蛮人,也从未回过那个小山村。
已经十五年了。
大夏建国,当年那支军队一转身成了墨竹阁,朝廷养民维稳,吴良动他不得。
过了几年,民力稍复,吴良以为朝廷肯定会对江湖动手,毕竟没有哪个政权会容忍民间暴力组织的存在,但朝廷用的方法却是温水煮青蛙,政令的要求是平稳衍化各武林门派。
吴良以为报仇无望,已经着手准备刺杀墨主。
但刺杀只能杀一个人,他要做的是毁掉整个墨竹阁。
墨主的死只是饥兽舔到的第一口鲜血,只要墨竹阁还存世,吴良就会坐立不安。
造反,嘿,自作孽,不可活。
酒桌凌乱,杯盘狼藉。
吴良手臂揽着酒壶,已是醉倒在桌上。
“十五年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