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逐渐有减弱的迹象，但姜予的哭声依旧凄凉。
她双手环抱小腿，一边哭一边止不住的颤抖。
只是她并没有发现，她的身上实际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伤势，衣衫也极为完整，仿佛刚才根本不曾有人侵犯过她。
除了不远处那血淋淋的板车以及旁边的中年男人尸体外，此地完全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只是姜予一人如同疯癫般的哭泣而已。
她哭到岔气，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不断滑落，眼眶已是红得不成人样。
苏仲清缓缓移开目光，随后抬头看向姜予的身后，沙哑开口：
“对一凡人女子施展如此恶毒幻术，你这老狗未免也残忍了些。”
在他声音落下约莫十息后，一道同样苍老却显然精神许多的老者声音淡淡的从姜予身后响起。
“若不是老夫出手帮她清理掉了山贼，恐怕此刻你苏仲清看到的，便是这女娃被凌辱过后一心求死的绝望模样了，而如今只是身处幻境，精神略受折磨而已，说起来你还要感谢老夫，给你的未来孙媳妇留了个处子之身。”
之后没多久，姜予身后缓缓出现一位白袍黑发，略显仙风道骨的老者。
他手持拂尘，精神面貌倒是颇为矍铄，此刻正低着头打量着坐在雨水中浑然不觉的姜予，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苏仲清咳嗽一声，将背上的莫离往上托了托，随后再度看向方才开口的这位老者。
“云道子，你真当老夫此行是来游历的吗？”
闻言，云道子微笑凝固在脸上，酝酿了许久的镇定瞬间泄气。
“你重回修真界的消息现已蔓延至整个修真界，若是以往，以你苏仲清的骄傲自是不会在意，可如今你年岁已老，若是他们对你身边的这两个娃娃下手，你真的能保他们一生安稳吗？”
“据我所知，光是楚国境内，便已至少有三方势力盯上了这个女娃，至于盯上你外孙的，更是不用赘言，你可知此行危险？”
苏仲清始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他摸了摸背后莫离惨白却滚烫无比的小脸，说道：
“你明知老夫不会将这女娃交给任何人，又何必向我透漏有多少人正在打她的主意，更何况，你云道子说话向来如同放屁，你说有三方势力，实则兴许整个楚国都已知晓此女的存在了吧。”
苏仲清在老者微变的神色中缓缓朝着姜予走去，目光平静如水，身上也无半分威严。
然而就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是让得云道子神情变幻不已，逐渐化为阴沉。
“苏仲清！几千年过去，你已不再是当年在修真界一手遮天的仙界第一人了，你现在垂垂老矣，风烛残年，当年的余威早已被时间吞得一干二净，如今的修真界，没人会怕你，更不会对你心存敬畏，你竟然还敢只身回到这里，你难道”
云道子充斥着怒意的低喝尚未说完，已是被苏仲清轻轻咳嗽着打断。
“既然不怕，你们为何要躲着我，你云道子为何又要提前五百年出关来试探我的虚实呢？”
苏仲清说的轻描淡写，他走到姜予的身旁，后者仍是一副惊惧而后怕不已的神情，坐在雨水中战栗不止，他伸出手想要将姜予扶起来，云道子却是再次开口：
“这么多年过去，连我这个当初只能在你背后大气不敢出的小药童都已是大限将至，你苏仲清难道还觉得如今的修真界还是以往的那批走狗？你苏仲清难道以为如今还是以前那个所有人都对你敢怒而不敢言的时代？”
“我云道子自认不是你的一合之将，不会老糊涂对你出手，我之所以特意来此，是念在当年你救我一命，特来提醒你行事不要太过跋扈，今非昔比，你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我们这帮老不死的躲着你，是早些年被你打怕了，可如今年轻一代的翘楚们可不怕你，就光凭你几千年来遥远的虚名，可不会让他们忌惮，反而会使得他们涌向你，将你卷进无休止的血腥之中。”
云道子自嘲之色渐显，此前对于是否提前出关来此也有过犹豫不定，他自忖对苏仲清了解颇多，也甚是敬畏，自是不想眼睁睁看到当年叱咤修真界的一代传奇陨落在新老交替的时代，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可谈及往事，云道子却是不由得暗叹不已，唏嘘之色溢于言表。
苏仲清多看了云道子一眼，但也仅此而已了。
眼前这个曾经屁颠屁颠偷偷跟在他背后的小药童自然是不会知晓他这些年对修真界的观察和掌控，事实上极少有人知道他虽是出了修真界，却依然靠着一些手段影响着修真界的里里外外。
所以云道子方才的这番言论，倒是颇让苏仲清意外。
他原本以为云道子是来碍事的。
“咳咳咳。”苏仲清咳嗽不断，他掏出方巾捂住嘴，好转下来后将其扔在雨水中，说道：
“老夫从出城之时便跟着这女娃，遇到拖车的农夫也好，山贼也罢，老夫都未出手，知道你云道子在暗中观察，所以老夫要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结果倒是让我颇感意外。”
“你走吧，凭你今日这席话，此行老夫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云道子涨红了脸，就要再度争辩：
“你！”
苏仲清顿了一下，偏偏头，目光注视着云道子。
“行了周云，既然不怕老夫，便由他们去吧，年轻人总是得碰碰壁才会长记性。”
闻言，云道子心中即便有再多的愤懑，却也无从出口，只能化作一声暗叹，埋在了心中。
“我灵月宗不会插手这女娃的争抢，但楚国境内的其他两个宗派都已秘密遣人出宗，除此之外，邻国的鬼尘门也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开始介入这件事情中来。”
“据我所知，他们所盯上的，并不是这女娃，而是她身上的某件东西”
“或许在你眼中这些人都不值一提，但如今修真界的暗流，很强大若是想给你背上的这小娃娃一个安稳的环境，你就不能再是以前的那个苏仲清了。”
“话已至此，老夫再无其他可言，灵月宗不算大宗派，但以后若是有难，云道子也会接济一二”
临走前，云道子神色复杂的向苏仲清说了几句话，随后迟疑了半晌，还是短叹一声后，拂袖离去。
苏仲清起身，静静看着云道子化作一道长虹朝着北方疾驰，表情依旧古井无波。
“起来吧。”苏仲清右手在姜予上方轻轻拂过，解除掉云道子方才设下的幻境，淡淡说道。
对于云道子这一行为，起初他有些微怒，但听得后者一席不知真假的话后，却也没了生气的理由。
虽然对姜予残忍了一些，但她既然卷进了这场暗流之中并成了万众瞩目的主角，那有些事情便由不得她了。
在生死面前，谁都是自私的，苏仲清自忖，若是自己先找到姜予，兴许也会使些手段测试她，只不过不会如云道子这般尖锐罢了。
云道子此举多半还是有作恶的心态在内，无论如何，把一个凡人女子置于如此可怕的幻境内，对姜予来说，着实还是太过残忍。
只不过苏仲清早已过了怜悯之心泛滥的年纪，他只是帮姜予解除幻境，并要带走她而已。
离儿的生命大于一切，如若她不肯，苏仲清的选择无非是，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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