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的时候,文武百官与皇子皇孙齐聚勤政殿广场,在一片礼乐声中向皇帝拜年贺喜,待大学士宣读完新年贺词与年终总结,众人还要再次跪拜,接受赐茶赏座,皇帝则会将一早准备好的荷包贺礼分与众人。
比起前朝的庄严肃穆热闹非凡,后宫一帮女人们的朝拜便要松快的多,先是各宫大小妃嫔参拜,接着便是各皇子有封在身的妃子姬妾。有孕的皇子妃向来是众人恭贺的焦点,文缨和白娉婷自然而然成为她们议论的话题,两厢对比之下,白凌波与清河郡主只有尴尬陪坐。
各项典仪忙活半日,众人才各自领了赏谢恩回宫。
赏赐之物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比如萧鼐与萧珩都得了皇帝一个御书福字,两个有孕的皇子妃各得一株通体赤红的珊瑚宝树,又是白凌波与清河郡主,一人得着一尊送子观音。虽是羊脂白玉,温润可亲,可这帝后的意思也太赤裸了些。
萧鼐哈哈笑着没说什么,白凌波便将观音供在了寝殿之中。白凌波将一应之物点算清楚便挑出一些分给了众人,见小丫头知桃直勾勾地盯着一套錾银的妆奁盒子。说起来她已想不起这是哪位夫人还是美人还是官员家眷送的了,所幸她与梳妆打扮之事不大热心,难得小丫头第一次表露出心思,便大方地赏了她。
忽忽十数日便过了上元灯节,正月已经过半,诸位进京朝贺的王侯也陆续启程离京,只有镇南王迟迟未曾动身。传良说原本云瑶也是要一同回去的,不过不知怎的她又病了,所以行程被一拖再拖,萧鼐听了没说什么,白凌波也只当不知情。
这一日萧鼐去禁军府衙处理公务,白凌波在府里合计着开春之后该如何解决琥珀春的供不应求的难题。
去年是原料不足才造成了琥珀春断供,虽然后面立刻推上了其他酒品,但名号毕竟不如前者响亮。今年不论如何也要解决原料的问题,她心里虽有了主意,但尚存几处疑问需同胡青商议,忽地想起好像有几本风物志好像提到过葡萄的产地,遂去找来重读。
读至兴味之处,祝轸在外头禀报,说镇南王到访,听说萧鼐不在便请见御王妃。白凌波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见,小丫头已经报说镇南王已经进入内院。
面前之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方才看他一路走来龙行虎步,举手投足都带着不怒自威的英武之气。皇帝虽与他年龄不相上下,这精气神儿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在看他,他也在打量着她。
镇南王有些意外,眼前的少女面色沉静,目光淡漠,虽一副小女儿家的素装不甚华贵,但她静静立在廊上时的,微微抬起的下颌与那岿然不动的淡然,已隐隐有几分萧鼐的神韵。
初次见面,两人你来我去做些面上寒暄,知桃这边才奉上茶水,他却一摆手,“本王有事同王妃商议,你二人殿外伺候。”犀利的眼神和威严的声音不容许有丝毫拒绝。
祝轸用目光询问白凌波的意思,见她面未改色平静点头,这才退出殿外,但两人也不敢走远,一直守在门口屏息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镇南王有事请直言吧。”白凌波不想废话,垂下眼抿了一口茶,这人怎么老是盯着自己,不知他想干什么?
“听说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方才本王一路走来未见半个女眷,果然传闻不虚。”他状似随意,接着话音一转,“不知道应该夸王妃好手段呢,还是夸王妃小肚鸡肠。”
一方王侯,初次见面却与她说这样失礼的话,所以,此番果然还是为了云瑶。
白凌波不动声色,轻笑一声也不应答。就听他继续道:“本王之女早在王妃之前便钟情御王,多年来痴心不改,王妃想必是知道的。”他皮笑肉不笑,“为何如今她想陪伴心中所爱的机会有没有。御王妃,别是你从中作梗吧?”
“镇南王说笑了,云瑶郡主之事,全是我家王爷一人决断,本妃从未插足,倒是郡主每每找我麻烦,”她直直看过去,脸上风轻云淡,“听说郡主尽得其母真传,不知可是自小家教如此?”
这句话说的刻毒了些,果然,镇南王立时黑了脸。
“王妃可知,我若杀你,易如反掌。”
白凌波呵呵冷笑,“郡主要我夫婿,用尽手段也未如愿,怎么,镇南王还想要我这条命吗?只怕……你要不起呢。”
“呵呵,”他嗤声冷笑,“王妃似乎对御王还不甚了解,可知这区区妇人对于一个志在天下的王者,转瞬便可弃如敝履!”
“凌波区区女子自然算不得什么,不过,你杀了我伤的可是萧鼐的面子!”她一句不肯落下风。
“我要杀人,何需弄脏自己的手!”
白凌波顿了一下放下手中茶盏,平静无波地直视过去,“好啊,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来杀我。”
四目相对许久,镇南王突然起身,三两步直逼过来。白凌波心里突的一跳,不会吧,,,这人,总不是真要在自己家中动手吧!!!
两人仅距几步之遥,镇南王突然停下脚步,两手抱拳微微行礼,“臣,失礼了。”
他说“臣”,那就是说,他方才那样不过是在,吓唬她?
白凌波松了一口气却又生出许多恼恨,真当本姑娘是吓大的么?右手微抬,“本妃也不过是笑言,王爷请坐。”
镇南王缓了脸色。
自己刚才诚然是吓唬她,可自始至终她连一丝怯懦都未曾露出,这是要多少胆识和气魄,仅这一点便不知胜过多少世间女子……
“今日请见王妃,正为小女之事而来。”
他摩挲着茶盏,不紧不慢,“我想与王妃做桩交易,以镇南王府的扶持换小女在御王身边一席之地,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他倒是说的敞亮,白凌波哑然失笑。
“镇南王不觉得找错了人么?此等大事,您不直接对王爷说,却来与我这小小女子商榷,岂不是徒劳无用?”
他苦笑摇头,“御王的为人本王如何不知,他定然是对小女没有丝毫男女之心才会这般绝情,其实我也晓得,王爷这样做无非是令她心灰意冷知难而退,只是……唉,不说了!今日少不得要将这老脸舍下不要了!”
他直直逼视着白凌波,“王妃想来知道,御王乃是陛下最钟爱的皇子,若没有多年前那场变故,未来继承大统之人必然是他!我知王爷胸怀大志,但如今他在朝中却是孤力难支,举步维艰,不知何时才能重振旗鼓?”
“小女为他已经几经生死,为人父者就算怒其不争也不忍她受半世煎熬之苦,听天由命,王妃只当是养个闲人罢……若能救我小女之命,镇南王府必将尽心辅佐御王!”
“如此,王妃可愿?”他一瞬不移地盯着白凌波,目光灼灼。
正位上的少女垂头作沉思状,上一次沈牧也是这样热切地望着她,问她是否愿意同他一起行商大义之事,而今眼前这人却是用权柄来换她女儿的一个心愿。
这样的爹,算得上世间少有了吧?
半晌之后,白凌波抬头展颜一笑,起身慢悠悠踱步。
“这买卖听着委实不亏,只是于我可有半分好处?”
她笑嘻嘻露出些少女的调皮,“老王爷同为英雄男儿,如何不知这世间男子多是恩情冷薄?今时今日御王未曾动心,难保他日后不会幡然醒悟,你今日之言,于我何异于引狼入室?自绝后路?”
镇南王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
自己一大把年纪都这样舍了脸求她,她却这般不知好歹,竟将他心头爱女喻作豺狼!
他霍地站起身来,目光像刀子一般直射向白凌波,“不知王妃想要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