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山林间的积雪化作潺潺流水，自山顶向下流去，林间小道的树枝上，鸟雀开始出没，叽叽喳喳，一路吵个不停。
小路上的两人，一个衣着破烂背着一人高的大黑匣子，走在前面，一个一身白衣，杵着木棍跟在后面。
“前辈，还没有到吗。”
几日只吃了点野果的叶玄差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手上是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木棍，山路难走，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次。
对破烂老头的称呼也从不喊名讳变成了前辈，不只是因为老头说自己认识路，一方面也是由于一路走来从他那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饿了，从农户那偷几只鸡，吃饭如何不给钱之类的等等。
可自从前日里进了山里，便再无人烟，漫山遍野都找不到些能吃的东西。
“这点罪都受不了，还想去那剑灵门？不如趁早打道回府算了。”
破烂老头解下腰间的葫芦，打开塞子，痛饮了几口。这酒，是他们最后一次进酒楼，叶玄挨了顿毒打才换来的，如今被老头装进葫芦，带在身边，路上解乏。
破烂老头喝完把葫芦朝叶玄那一递：
“实在是饿，就喝几口。”
“不喝，太难喝了。”
老头赶忙抽了回来，塞上塞子，系在腰间：
“看你这娃娃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这酒啊，解忧，解乏，还解饿，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要是真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毕竟就这么点了。”
老头背着一人高的黑匣子，右手拍了拍葫芦，叶玄却是突然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抢下那葫芦，朝嘴里猛灌。
“咳咳咳……”
被辣得直咳嗽的叶玄眼泪都呛了出来。
“你骗人，这酒难喝死了。”
一旁的老头却是哈哈大笑：
“老夫可没有骗人，你现在还感觉到饿吗？”
咳嗽完的叶玄摸了摸肚子，只感觉一阵火辣辣，倒是没有先前那么饿了。
两人就这么走着，一路山路向下，走入了类似谷底的地方，不知不觉，视线突然变得模糊，竟是进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响，带着阵阵风声，叶玄扭头望去，什么也没有，可再往前看时，破烂老头却没了踪影。
叶玄有些慌乱，赶紧丢下木棍，快步往前跑了一段。
突然，脚底被硬物一跘，重重摔了一跤，回头一看，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刚刚跘到自己的，居然是一个骷髅，它的一半已经是埋入了泥土，头骨裂开，几颗残留的牙齿颗颗分明，黑漆漆的眼洞里，还有一只细长的蜈蚣爬出来。
叶玄更加惊慌，手掌都感觉被汗湿了，双手一摸，屁股底下也是些奇形怪状之物，低头一看，更是一哆嗦。
自己所在的这一大片土地上，竟然是一片茫茫的骷髅海，目力所及，尽是一片白骨。
叶玄连忙爬了起来，向原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可不知跑了多久，依旧是在这片骷髅地上，周围的雾也是渐渐变作黄色，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听着脚底一阵阵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叶玄不知所措，他拼命地想逃走，可最后连奔跑的力气也是用没了，停在原地喘着粗气。
黄色的迷雾中，一声尖锐的叫声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叶玄环顾四周，额头汗珠直冒。
蓦的，一个黑影从身后的雾中一闪而过，叶玄猛地回头，看到些许残影，他双手握拳，准备预防不测。
又是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类似飞鸟，刺得叶玄耳膜生疼。
叶玄正捂着耳朵，突然眼前一暗。
他迅速抬头，瞳孔骤缩。
一个黑影正自上而下，向自己袭来，身影之大，完全笼罩了这方圆数十尺。
突然，浓雾中，一双类似鸟类的巨爪突然伸出，直直抓向叶玄，黑色的利爪都有一人那么长。
叶玄翻身一滚，躲过一抓。
深黄色的脚掌加上漆黑的锋利爪尖，一下抓入了白骨堆中，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一阵烟尘弥漫，叶玄向后一瞧，隐约是一个拖着长长尾羽的大鸟。
淡黄色的浓雾弥漫周围，大概看得出这鸟羽毛的颜色繁多，两只数十尺的翅膀一扇，立刻是挂起了阵阵烈风，飞沙走石，吹的叶玄睁不开眼睛。
啾——
又是一声尖锐刺耳的鸟鸣，栖落在白骨堆上的大鸟，扑打着硕大的翅膀，腾飞在离地不远的半空中。
烈风肆虐，吹得地上的白骨漫天，叶玄只得微微蹲下，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护于身前，抵御强风。
突然，耳旁嗖的一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身子周围，数道飞羽划过，在叶玄身上留下无数划痕，白色的青衿立刻变得千疮百孔，露出细长的伤口。
脚底一卸力，狂风下的叶玄立刻是径直向后倒飞了出去，撞在一处翘起的石壁上。
叶玄蹲在那里，嘴角渗血。
硕大的身影再起，顷刻间又是飞至叶玄身前。
一爪，按住了来不及躲避的叶玄身上，爪尖刺入了叶玄身后的岩石。
胸前一阵疼痛，感觉内脏都要被挤了出来局，嗓子一热，一口鲜血喷在巨鸟的爪子上。
叶玄忍痛看着前方，眼前的巨鸟，正瞪着大眼睛歪头斜视着他，巨鸟眼珠泛紫，眼圈一片黑色，头顶的冠羽和尾羽拖得很长，和身子一样除了一些少许五彩的羽毛外，整体呈深蓝色。
巨鸟灵活的脑袋一转，头上细长的蓝色冠羽微微抖动，直径一人高的眼珠里映出叶玄惊慌的神色。
翅膀再次扑打，竟是抓着叶玄向空中飞去，叶玄想要挣脱，可根本是力不从心，只抽出了一只手来，还能活动。
衣领一松，怀中的一个黑色物件从领口掉了出来，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可那小东西依旧还是从指缝间溜走。
“不要。”
叶玄盯着下落的黑色小物，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对他而言，那个月铃留下的黑色铃铛，可能已经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了。
黑色铃铛响起，发出清脆的铛铛声朝下坠落。
他扭头看向巨鸟，眼神骤变，眼中银色光芒浮动，皮肤也变得黝黑起来。
——
迷雾的高处的峭壁上，破烂老头依旧背着大黑匣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底下的黄色迷雾：
“有意思。”
——
阵阵凄厉的鸟叫传来，白骨上方，还有些许羽毛缓缓飘落。
砰的一声，挣脱的叶玄落在了白骨堆里，发黑的皮肤，银白的瞳孔，只不过头发还是白色，眼角的火焰图案也还在。
他慌忙起身，四处搜寻起来，原本凶狠的眼神变得懊恼，无助。
周围的风又刮了起来，这一次却是吹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中心的叶玄还在苦苦寻找什么，周围黄色雾气已是开始汇入漩涡之中。
一道细长的飓风拔地而起，冲破了迷雾，直飞天际，中间的叶玄看到了随着旋风飘在空中的黑色铃铛，什么也不顾，就纵身一跃，一把将它抓住，紧紧攥在手心，满脸释怀。
可自己也已经被带入了旋风的漩涡中，随着气流飞速旋转，越来越高。
“够了，鸾鸟。”
高空中，一道黑色光芒闪过，径直落入飓风的风眼之处，坠入了地面的白骨堆，顿时，白骨四溅，飓风也消散开来，露出一片没有雾气的空旷领地。
一阵烟尘褪去，破烂老头带着他那宝贝大黑盒子出现在了那里，空中，没了风的浮力，叶玄被甩到了很远，摔了下来。
老头看着前方的迷雾，一只巨鸟扑打着翅膀从远处的浓雾中窜了出来。
它浮在老头身前的空中不停地鸣叫，身上的彩色羽毛在日光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
“让开吧，鸾鸟，我们要上山。”
破烂老头冲着巨鸟一笑，竟然向她说起话来。
巨鸟扑打着翅膀，又是几声鸣叫，跌入在白骨堆里的叶玄连忙捂住了耳朵，他抬头看向了巨鸟那边，蓝色巨鸟似有似无地晃着脑袋，又环绕在破烂老头身边绕了几圈，最后一头钻进了浓雾中不见了身影。
——
“你刚刚怎么突然就没有人影了？”
“这么大的雾，谁叫你不跟紧点，更何况，要不是老夫救你，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站这儿？”
“也对，还好你赶跑了那只大鸟。”
浓雾渐薄，叶玄紧跟在破烂老头的身后，悻悻地点头。
走出了那片骷髅海之后，浓雾完全消散开了，前方老头的脚步突然声戛然而止：
“到了。”
叶玄看着破烂老头被一人高的大黑匣子几乎完全挡住的背影，刚想问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周围的场景已经是豁然开朗，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左手边方向，一个几亩大的水潭赫然出现，还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每个水柱，每幅水帘，急冲下来，撞向山下的石头和潭水，碎得零落，像千千万万的珠子，竟然是一个瀑布！
他尽力抬起了脖子往上看，只感觉这座山峰去仿佛没有顶端，山腰已是云雾缭绕，尽头处更是一片模糊，之间还有几只飞鸟飞过。
“这到了哪儿啊。”
破烂老头回头一笑，露出满脸皱纹：
“你要找的地方啊，你走这盘山的小路一路向上就能到了”
破烂老头站在长满苔藓的石阶下，手扶大黑匣子冲着叶玄嚷嚷道，说完还嘬了两口葫芦里剩下的酒，脸依旧还是那么红。
“就是这里吗？这里就是，剑灵门？”
叶玄自言自语，看向了前方绿茵中若隐若现的台阶，再回头想说什么感谢地话语，刚在站在那里的红脸的老头却已是没了踪影。
“老夫今日为你指路，可是要你以后加倍报答我的。”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也成了临别前最后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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