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妈妈照常加班,一大早吴小小拿出作业本来,又开始碎碎叨叨起来。
她说她最喜欢画画,长大了想当一个画家,用五彩缤纷的颜色画一个能天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幸福之家。在她印象中爸爸有一辆摩托,载着她们一家三人在沙滩上飞奔,用车轮子画出一个月亮上都能看得见的大心心。
说到这里她哭了,哭了很久很久。
对面的小面包依然是那副呆痴的表情,仿佛任何事情都于他无关。其实她并不需要他回应,相反她觉得挺过瘾的,有这么一位忠实的听众,能把平时想的事情,想说的话全部倒出来。
她接着说,不过万一成不了画家也没关系,做一个像王老师那样的老师也不错。
“我要天天观察我的学生,看看我的学生们有没有挨饿。如果有,摸摸他们的头,来,到我办公室来,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香蕉苹果桔子什么的,来,只管吃,这个年头哪里还愁吃。以后每天中午跟我吃,我给你们多带一点就行了,我有钱,吃不穷,没关系。”
后来她又说,好羡慕隔壁文昌小学的学生,个个漂漂亮亮的,书包也酷,学校好大好美丽,还有塑胶跑道,好多篮球板,兵兵球台,好大的足球场,经常举行唱歌跳舞比赛,最神奇的是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老师。
她和同学偶尔悄悄趴在围墙上看,看着都舒服,别说读。一次她发卡掉那边去了,不敢跳下去捡。听薛副校长在会上宣布过,千万不要翻过那堵墙,万一那边保安抓住了要家里拿钱取人。多少钱不知道,她知道妈妈没钱,不想浪费她一分钱。
中午烧水泡面的时候,吴小小告诉小面包,妈妈换了门前的总闸,修好了插座。在她眼里就没有妈妈做不好的事,水电木泥样样精通,还会焊机c开搅拌机c铲车c起重机,而且力大无比,一次能抗四包水泥,这座城市很多高楼大厦都是她建的。
她决定教他做事,但是如此一来费时费劲还费嘴。教他往锅里掺水他却一个劲只顾喝水,教按电磁炉开关他老是把手放在电磁炉炉盘中间。取碗回来她吓了一大跳,发现他居然把手泡在沸腾的开水里。但是很奇怪,他的手竟然一点事也没有,脸上毫无疼痛的反应,反而很喜欢干这事,一不留神又伸进去了。
泡面时滚水刚到进碗里,他抬起就一个咕噜下了肚,嘴巴舌头并无丝毫烫伤的痕迹。更神奇的是他的眼珠子有了反应,让她明白他对开水的渴望。又一碗滚烫的开水吞下去,她感觉他根本不是人。
他对开水的永无止境,已经十一锅了。
下午一边做作业一边烧水,她发现他的眼睛始终望着她,无论她干什么去哪里,除了视线够不着的地方。开始他的脖子不能左右转动,第二十碗之后明显感觉有扭头的意识,后来到了三十碗左右,他的颈子终于动了。这一系列变化莫大地鼓励了吴小小,她决定继续为他烧开水。
不久,吴小小开始诧异,上前移开他看坐着的地上根本没有水汁,不由分说摸了他的肚子,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往衣柜后面,再满屋旮旯闻了个遍,又去了趟煤棚,回来问,“你解手怎么办的?难道你从来不解手?”
问了等于没问,她上前稀里糊涂地掀开他腰部的毛巾被和围布,很臭,但不是那个味,再看也没有可疑的污迹。突然,她慌忙闭上眼睛,同时触电似地跳开,紧紧捂住脸,藏在洗澡的布帘后面半天不肯出来。
后来整整一两个小时,她一直躲躲闪闪,在他面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第二天星期一,中午放学吴小小打开王老师递给她的饭盒,一下子钻到她怀里直想放声大哭。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鱼香肉丝?”吴小小久久不肯离开王老师怀抱。
“你不是在作文里写过吗。”王老师温柔地抚摸怀里的孩子。
吃罢饭,圆鼓鼓美滋滋的吴小小背着书包飞出校门。今天下午第一节数学课老师临时请假,第二节科学课只有教育局检查的时候上,平时排在课表上等于没课。
今天上午下了一场暴雨,不知道小面包煤棚还漏不漏雨,又想到书包里的省下来的四个小面包,吴小小一路上心急,斑马线上也跟众人一样抢道救火似的赶。
回到木板巷,小面包果然坐在棚里煤污水洼里,赶紧拉出来转移到屋里,拖布帘里冲洗三番,感觉还是解决不了多大问题,横竖一想,跟老家小姨家的小弟弟洗澡也洗过,咬牙豁出去。用红领巾蒙了眼,三下五除二取了他腰下的遮羞布,稀里糊涂哪管摸得摸不得,一阵浑淋素搓,找来之前选好的衣裤,再瞎起眼睛东拉西扯一气折腾,完事。
取下红领巾一看,差点笑背了气。
喂他吃完面包,在烧了几锅开水,吴小小决计重新改修煤棚。工程很简单,加装几块木板垫坐,屋里没有,四下也捞不着,妈妈工地多得不是。于是看看时间还早,将小面包临时搁在家里,自顾慌去,想抢在妈妈下班回来之前弄好。
满头大汗回来,屋里不见了小面包,煤棚也空荡荡的,周围更不见踪影。垂头丧气返回屋子,开灯,灯不亮,桌上的电磁炉也没电,再看新插座竟然连壳带芯焦糊,墙上的副套线也仿佛着过火。
不久,吴小小听巷子里的人说,周围好大一片停电。
晚上妈妈提前下班回来说工地停电,还说回来一路上文昌大道一段接一段也停了电。
半夜起来,第二天星期二上学,煤棚里还是没人。
中午回家,下午放学,棚里还是空空荡荡。
难道是什么惹他生气了,难道他已经会走路了,难道在别的地方找到更好吃的东西了,难道找到更舒服的睡觉的地方了。
一整天,类似的疑问一直纠结吴小小纠。在从出租屋到学校一直不停地往返折腾,害得她第一次上课迟到,第一次被数学老师点名批评,还第一次被妈妈发现夜半三更守在煤棚边,怀疑她中了邪。
吴小小气急败坏道:“忘恩负义!”
第三天星期三清早,小面包依然没有出现。中午放学回家路上,她发现街上出现了很多城管,突然想起早前曾经遇见他们驱赶乞丐,这事归他们管。于是鼓起勇气上前寻问路边蹲着玩手机的青年城管队员:“城管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青年城管没有抬头,也没说不行。
“如果你们发现街上有一个瘫痪的乞丐,你们会怎么办?”她怯生生地问。
“瘫痪?”青年城管抬头瞄了一眼,鼻子冷冷哼了两下,“只要我们走过去,有些还不用一脚,最多也就是两脚,保证翻起来就跑。”
“他绝对是瘫的。”吴小小肯定道。
“不是没有,但很少很少。”
“如果是真的呢?”
“万一真的,也要看是什么时期。一般情况下,残疾人嘛,还是挺不容易的,能照顾还得照顾,只要他们不把街道弄脏也就算了。但是某些时候就不行,而且绝对不行。比如最近正在创卫,创卫知不知道。”
“创卫的时候又怎么办呢?”
“赶啦,必须赶。”青年城管说。
“赶到那里去?”
“问这个干嘛?”青年城管反复打量起她,说完转身离去。
一段路后碰见一位环卫阿姨,吴小小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问阿姨这两天在附近有没有看见一个四肢瘫痪的乞丐,阿姨摇头。再问会不会有乞丐钻到垃圾箱里睡着了,或者爬出不来被运垃圾的车子拉走倒掉的事。阿姨噗地笑了,说这种事情还是很多年前说的一个笑话,现在基本不可能,而且附近就有垃圾中转站,这片的垃圾都往那运,如果有他们肯定会发现。
吴小小急急忙忙找到垃圾中转站,结果没人。
晚上整个惠安区似乎全部停电,黑了半个天空。
八点刚过就被妈妈撵上床去,吴小小滚来滚去睡不着,眼前恐怖地浮现着各种各样的意外可能。
“活该!”她心里恶狠狠道。
第四天星期四,连续几天断断续续停电,育新小学每天下午停课,吴小小并不像其它同学那样高兴得快要在地上打滚,中午放学她无精打采站在人行道口等绿灯,电杆下空空如以,感觉已经没有希望。
“吴丁丁,站住!”突然,身后传来恶狠狠的吆喝,她知道是谁,一脸厌恶地转过身去。
“你为什么要跟王老师告我的状。”同班同学胡晓波上来一脸蛮横地责问。
“是你先给洪丽华头上一拳,她才把你书包砸出窗子的,大男人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吴小小毫不示弱地。
“没本事就没本事,我就要欺负你,咋地。”胡晓波恼羞成怒,伸手一把抓住吴小小的书包肩带就扯。胡晓波比吴小小高出半个头,又胖,蛮劲大,一把将她拖了一个翻叉,吴小小在地上死死攥着住自己的书包。
“小面包!”突然一个粗莽的大吼,远远的来,瞬间就到了胡晓波前面。
“他是谁?”胡晓波面对眼前陡然出现的大汉,心有余悸地问。
“小面包?”吴小小爬起来愣住了,旋接上前紧紧抱住大汉,眼泪使劲地流。
“你是他什么人?”胡晓波打量了一会儿,从这人的穿着感觉不是个白痴就是个神经病,“你以为吓倒我了,你敢打我,你打呀。”
胡晓波仍死死拉着他的书包不放,猛地用力将吴小小拉退了好几步,小面包见状伸手去夺书包,无意接触到胡晓波手,胡晓波刹那间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翻在地,两眼火星飞溅,晕懵了好一阵子,爬起来没命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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