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老张面前的这段左手手臂是“新鲜”的，几乎可以说是刚刚被砍下来，仍然还有汩汩的鲜血不断从断面的血管里留到地面上，跟沙尘混合在一起，景象骇人，连老张这样的老兵看了都不免内心强烈震动起来。
他仔细观察手臂，发现皮肤粗糙干裂，肤色黝黑，手指干枯而有力，关节部位布满老茧，最重要的是，手掌一带还能见到黑乎乎的常年油渍，洗不掉的那种。
最坏的设想成真了。老张越发觉得，这就是老孙师傅的手。
老孙果然遭到了不测！
从常理上说，如是这般，老孙师傅的左手被砍断下来，那么老孙就根本无法再替调查团改装车辆了。
而从人情上来说，虽然老孙不是老张的至交，但至少也是朋友。
简直是惨无人道，无法无天！！
“而且这也不像是一般的盗贼和拾荒团的手段！”
老张脑门上已有冷汗冒出。他握紧猎枪，头脑十二万分紧张，做好了随时接敌的准备，继续跟随断手所在的血迹朝前搜索。
渐渐地，在前方十多辆旧时代的所谓“面包车”残骸堆积成的一座“小山”旁边，他停下脚步。他听到在“小山”的背面，有男人在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用北方口音严厉质问道：“老人家，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们今天不是来找你的，你干什么要这么顽固？快点说出来，他们到底来没来过？到底去了哪里？”
回应此人的则是一声怪异而虚弱的呜咽声。
另一个人，操着另一种周边地区的土语口音，更加暴躁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狗日东西，死到临头嘴这么硬，看我马上把你右手也他妈削下来！”
前一个人也接着说：“老人家你没必要这样，另外几个兄弟已经进你厂子里了，不管什么人躲在里面也绝对逃不掉，你赶紧招，不然真的把你手脚全给剁了，快说！”
毫无疑问，老张此时已经能听出来，这两人当然就是袭击老孙的匪徒！
而不断呜咽着的人，就是老孙！
“他们到底有几个人？两个，还是更多？有几把枪？”
此时的老张，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开火，老孙就有当场毙命的危险，即便不立即被杀，光是手臂砍断造成的出血和感染，就一定会要了老孙的命。
但在这种时候，老张发现自己只有孤身一人。而对方人数占优。
并且对方是有备而来。老张注意到，那两个人似乎正在向老孙逼问什么。
照他们所说，此时他们还有别的同伙正在准备攻入修车厂内部——
而现在，知雨和嘉嘉，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正躲在车间里！
是冒险出手救下老孙，还是继续观望，又或是果断撤离、赶去保护两个姑娘？
老张在心中冲自己大吼：
“快决定！没时间犹豫了！”
这时，有人替他做出了抉择。
从老张头顶上方、汽车残骸构成的“小山”的山顶上，突然传出一声令人惊骇不已的狂吼：
“狗日的我x你们的妈！！！”
这是一声沙哑而绝望的哀鸣，是属于老孙唯一的亲人——孙女梅子的。
老张仰头，看到梅子窄瘦的黑色身影从汽车残骸顶端一跃而下，穿过重重的浑浊风沙空气，举着菜刀，如同疯狂的幼虎一般只扑到“小山”背面、老张看不见的方位，也就是老孙惨遭逼问的地方。
随即，从那里传来一声粗犷的男人哀嚎，伴随着的是一声骇人的利器砍进头颅内的爆响声。
梅子在残骸的另一面，一边不断劈砍，一边用最污秽和愤怒的词语疯狂谩骂着。
战斗不得不彻底打响——
老张持枪用最快速度绕过那些残骸，跑到梅子所在的方位——
正有一个身穿黄马甲的持枪土匪，像是被梅子吓傻了似的，痴呆一般看着梅子双手举着菜刀抡过头顶，劈砍她身下另一个土匪的尸体；而那个被她砍死的土匪，此时脸上被砍得血肉模糊，而颈部已经几乎被菜刀砍断。
老张也在瞬间愣住了。
紧接着，他见到梅子身后仍然活着的那个土匪看到了自己，并朝自己大喊一声。
那人的喊声瞬间便被老张手中的双管猎枪的枪声淹没了。
老张连射两枪，近距离全部命中那个土匪的头部，将对方的脑袋彻底打烂。
确认周围安全之后，老张装好子弹，赶快跳到梅子身后，拦腰抱住梅子，低声吼道：
“冷静点，冷静点！别再砍了！”
他同时看到，地上的土匪尸体，已经被陷入疯狂的梅子，用菜刀直接给斩首了。
梅子力气挺大，奋力挣脱老张，扑倒前方已经躺倒在地的老孙师傅的身上。
老张持枪过去，发现老张不禁左臂已断，而且脸上、脖子上、右手、右臂、腹部等多个部位，全都被刀子捅出了血口子。
毫无疑问，这是刑讯逼供的手段。
老孙此时已是弥留之际。他已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冒着“嘶嘶”的声响，嘴角满是血泡涌出；他用仅剩的力气，右手握住正在哭嚎着的梅子的左手，仔细看着自己的孙女。
在闭眼前一刻，老孙突然将视线移动到老张身上，与老张对视。
老张心里明白，老孙这是在向自己做交代。
转眼间，老孙嗓子里的声响骤然停止。他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死了。
“爷爷——”
梅子刚要哭出声，老张一把揪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说：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哭。现在先把你爷爷的遗体带回去。他的断手就在前面。还剩下几个土匪，别让他们逮住。记住，要冷静！”
梅子精疲力竭地抽泣一阵，勉强点了点头，擦去眼泪，开始拖动老孙的遗体。
与此同时，老张开始紧急打扫战场。
他马上发现两个致命的问题。
第一，老孙带在身边的那支散弹枪不见了。一定是被别的土匪缴获拿走了。这不仅证明，现在在修车厂里确实有别的土匪，同时也表示，土匪手中多了一支散弹枪的武器。
第二，当老张开始监视死去的那两个黄马甲土匪时，他赫然在他俩的马甲胸前位置，发现了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标记。
——黑色的、正在发出丑陋嘶吼的狼头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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