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福伯的讲述，阎铭木然的坐起身来。
眼泪默默地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浸湿了衣襟，也润透了他胸前的伤口。泪水滴落在伤口上很疼，可他却不这么觉得，他感觉疼的很舒服，因为伤口处的疼可以中和他心中的痛。
回想起从自己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慢慢长大。在他每一步成长中，都饱含了祖母对自己的宠溺。
那张逐渐长满了皱纹的面孔，无一处不透着对他的慈爱。在他每次跌倒时心疼的抚摸；在他每次病痛时悉心的劝慰；在他每次失眠时轻哼的童谣；在每次见到他时，都会让他坐到身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每次每次的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切亲近慈爱宠溺。
泪雨滂沱，遮住了视线。
朦胧中，阎铭眼前闪过祖母那张慈祥的笑脸，闪过对他殷勤的爱护和叮嘱。
这一刻，他崩溃了，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而泣，耸动的肩头可以看出他心中是如何的悲恸。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朦胧中出现在眼前的祖母的身影消失不见。
福伯仍旧躺在地上，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咳声，侧着头看着哭泣中的阎铭。他理解他，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在老太公过世的时候
良久后。
阎铭渐渐止住了哭泣，双眼上挂着泪水，带着些希翼的问道：“母亲没事？”
福伯没有立刻回答，躺在地上深深的喘了几口气，这才一句一顿的说道：“原本只是不想你去冒险。不过，密道外并没有见到，恐怕”话没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也低了下去。
听到这话，阎铭站起身，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便要朝赤岩城的方向回去。可刚刚迈出一步，就被福伯拉住了脚踝。
被拉住的阎铭有些愤怒的低头朝福伯看去，打算斥责他阻止自己。
可就在低头的瞬间，阎铭发现仍然躺在地上的福伯，胸前衣襟和头侧的雪地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而且随着他的咳嗽，还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
这一下，阎铭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口中发出悲鸣般的声音，不断呼喊：“福伯，福伯，你不要有事啊，你不要吓我。”
随后扑到福伯身侧，想要将他抱起，可他满身的血迹和嘴角正不断流出鲜血，又让阎铭不敢去移动他。手足无措中，他颤抖着探出手去拂拭福伯的嘴角，想要把那流出来的血擦干。可不管他怎样努力，那血还是泂泂而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看着阎铭伤心的模样，福伯努力从喉咙中挤出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少爷，答应老奴，去找家主！不要回去！”
见阎铭垂泪点头，福伯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张口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少爷，不要伤心。老奴老了，不中用了，现在走了也好，可以早一天去见老太公。”
接着，他的目光从阎铭身上移开，望着头顶的星空，目光迷离的呢喃道：“真怀念那个的时候哇，我还年轻，跟在老太公身后，名为主仆，其实却一直是他老人家在看顾我，像父亲一样宽容”
望着眼前渐渐没了声息的福伯，阎铭刚刚发泄出去的哀恸，再一次涌了出来。
他没有见过祖父，父亲从他小时便一直忙碌着家族的事务。只有眼前这位发髻霜白的老仆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对他爱护有加，如祖似父。教导他做人，保护他成长，传授他武技。在他每次遇到危险和困惑时，他总会适时的出现在他的身边，替他抵挡，给他解惑。
此时他却走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旁，再也不会保护自己，再也不会替自己遮风挡雨。
阎铭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悲痛，扑到福伯身上，晃动着他的身体，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刻，天地似乎也感到了阎铭的哀伤，停了半个夜晚的雪，再一次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而且越下越大，渐渐的，两人的身影被雪幕隐匿，失去了踪迹。
午后。
雪下到了晌午，在地面积起了三尺多厚。
阎铭趟着雪，来到了一处山坳前。按照福伯所说，父亲应该就在这处山坳的矿场内。
想到福伯，阎铭心中又泛起了悲伤。在他将福伯的尸体抱起时才发现，他后心处的肋骨早已断成了数截，也不知道他要承受怎样的痛苦，才将自己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将福伯的尸体草草的掩埋在一颗山边的巨树下，阎铭按照他临终时的要求，来到这处山坳寻找父亲。
到了近前阎铭才发现，眼前的山坳已经被积雪掩埋，哪里能看到半个人影，山坳中搭建的木屋也只露出了一片房脊。
阎铭错愕的站在坡顶，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悲伤过后，他感觉又累又饿，满以为来到了这里，寻到父亲便可以得到庇护，可现在他要怎么办
望着山坳中的房脊，阎铭的眉头却逐渐皱了起来，随后就见他抬起手来在眼前一抹，瞳孔中便闪过一股赤红色的光芒。
再看向远处房脊时，阎铭吃了一惊，那房脊上压着厚厚的积雪，积雪下却探出了一条手臂，沿着房檐垂下，远远看去仿佛是一条冰挂。
见到这一幕，阎铭心里一阵剧烈的跳动，生出一丝不详的感觉。
顾不得积雪深厚，抬起脚步朝着山坳里跑去。刚刚下了山坡，他就被积雪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噗”的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伸手朝着绊倒他的方向摸去，在触碰到那绊倒他的东西后，阎铭便如恶狗般疯狂的挖起了积雪。片刻后，一具穿着阎府护卫衣衫的尸体，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联想到昨夜的袭击，阎铭的心不断向下沉去，口中断断续续的祈祷着“不要，千万不要。”随后发了疯一般，砍断一棵小树，在山坳中拍打起积雪。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黄昏时，山坳中的积雪只余下薄薄的一层。
阎铭木然的将发现的尸体一具具拖到空地上摆成一排，一共七十八具。有被箭射死的，有被刀砍死的，有被重物砸死的，还有连同木屋被火烧死的。
阎铭不确定被火烧死的那十余人中有没有自己的父亲，他现在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一片空白。表情也无悲无喜，如同行尸走肉。
再一次看了看眼前这片尸体，阎铭拆掉了一间尚未烧尽的木屋，在空地上搭出一个木堆，将尸体一具具摆放上去，随后找到火石将木堆点燃。
站立在火堆不远处，阎铭眼神呆滞的注视着“噼啪”燃烧的火焰，看着那一具具被点燃的尸体，口中泛出苦涩，接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