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李牧见过代王殿下。”
李牧向着赵琢行了一礼，但言谈举止之间却让赵琢皱起了眉头，之前因为大败秦军的快意顿时消散了一般。
“李老。”赵琢看着李牧腰间的镇岳，这把剑昔日被李牧藏在剑盒之中，赵琢头一次看到李牧将他带在了身上，“您终于把自己的剑给带上了。”
“武安君的剑已经出鞘，难道还能收回去吗？”
李牧笑了笑，不掩洒脱之色。
“剑乃杀人之器，能出不能收的剑或许有，但绝不是老朽手中的这一把，从今之后，只希望殿下将李牧当个死人便罢了。”
“额”
来到易县之后，士兵的言谈之中，只有太子殿下如何如何，却没有武安君，李将军之类的词汇，赵琢就感觉有些不妙了。
燕丹并非心胸狭隘的小气之辈，按理来说他不应该也不会将李牧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而他既然如此做了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李牧要求的。
这分明就是干一票就走的节奏啊。
这也是赵琢急急忙忙前来寻找李牧的理由。
而现在看来，赵琢的担心是真的。
“武安君，你就真的不想想吗？如今代郡北兵，有九成以上都是你昔日的兄弟袍泽，将军如何弃之于不顾。”
李牧闻言，眼中突然爆出了一阵精光，宛若猛虎般的双目死死盯着赵琢，杀气凛然。
“代王殿下可知，倘若老夫真的想救下这数万袍泽，唯一的办法就是此刻杀了殿下，然后出去杀了燕丹。”
被李牧所注视的感觉，像极了鬼谷子，但赵琢有种感觉，李牧甚至还强于鬼谷子。
好在，李牧以比方才爆发更快的速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多久，没感觉到这样的危机了。
方才的李牧的确是对自己有了杀心，这点赵琢确定
但赵琢却出奇的没有对这位宿将感到反感。
“琢早已骑虎难下，当踏上这个位子，面对无数看向你的目光之时，便会感到身不由己，琢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牧看着赵琢，似乎在确定赵琢是不是在说真话，最后他还是长叹了一声。
“老朽已经老了，不会去干预他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当他们做出选择之时，理应想到背后的结果，为此做好准备。”
“代王殿下是否真的身不由己，只有殿下自己知道，如今只希望殿下看在老朽如今的作为之上，能够好好对待老朽的孙子，除此外别无所愿。”
孙子？李左车？
赵琢自然清楚，李牧之所以会来到易县不为了别的，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孙子，李左车。
李牧的孙子李左车因为不满爷爷的不做为，竟然偷偷的跑到了城南军营之中找到了司马尚，偷偷加入了北地军，一路南下，那个时候赵琢已经出发前往了易县故而不知。
随后李牧赶了上来找到了司马尚，司马尚声称李左车随赵琢前往了易县，逼的李牧一同来到易县，而等到了易县，李牧又怎么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昔日的袍泽一个个的倒下而无动于衷。
当初司马尚给赵琢传信，其中的消息就是告知此事。
不过现在看来，李牧恐怕心中也有为自己孙子的将来铺路的意思，就如他所说的他不会去干预他人，眼前的只不过是个心忧子孙的长者。
赵琢轻叹口气。
“琢明白了，李老。”
李牧听到赵琢再次称呼他李老，冷着脸着点了点头，完全看不出之前洒脱意。
“李老什么时候走？”
“如今已经没有用得到老朽的地方了，今日便启程。不过不知殿下可有燕国的地图？”
“地图？”赵琢微皱了眉头，向着门外大声喊道，“唐七，去找燕丹借用他的地图。”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应答声，此刻赵琢突然反应了过来，方才李牧心起杀意的时候，赵琢被盯得几乎说不出话，但屋外那些饱经战阵的侍卫将领却都毫无察觉，屋里屋外宛如两个世界，这份功力
不及细想，唐七就带着一小队燕丹的亲兵，送来了燕国的地图，而且还是所拥有的地图中最为详细的，其中不光有燕国地形，甚至连赵琢分享的代郡地形包括在内，倘若不是赵琢索要，恐怕燕丹绝不会轻易与人。
看着地图，李牧微微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自从司马尚和车儿离开后，老夫就已经许久没有再和人推演兵事了，今日临行前就和殿下再推演一番吧。”
与之前在村中考核式的推演不同，没有再有任何留手的李牧让赵琢从一开始便倍感压力，由赵琢自己来指挥燕代联军和李牧指挥的秦军对峙，哪怕取巧采用了乌龟战术，也往往不出旬月便就被李牧杀的一败涂地。
一连十余盘尽皆如是。
赵琢被毫不留手的李牧杀的脸色苍白，但在短暂的休息后，他依旧强行再次和李牧对上了。
结局，依旧
李牧走了，走的很自然也很洒脱。
送李牧的人不多，燕丹一个，李左车一个，唐七一个，没有赵琢，因为现在的赵琢将自己锁在易县那个和李牧推演的房中，谁也不见。
连续三日尽皆如此。
屋内，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赵琢迷茫的看着摊放在地上的巨大地图，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三天前，李牧和赵琢推演，次次交战都以李牧的胜利告终，但最后，赵琢还是赢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赵琢，是站在了秦国一方推演的。
李牧使劲浑身解数，虽然推演中李牧经常追着赵琢打，但最终，李牧还是落败了。
差距真的如此之大吗？
就这样我还要继续吗？
“我真的没有退路了吗？”
低声的呢喃，无人回答。
是了，并非没有退路，其实是我自己没有留下退路，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这样的？
明明自己当初来只是为了赚取些名声而已啊。
保家卫国，早已不是无路可走下的选择，而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想法，不是吗？
所以啊，李老，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当初见面初逢，亦或者今朝？
呐，无所谓了。
从桌上拿下了一直狼毫笔，重重的沾了一笔浓墨，站在了燕代地图之前，墨水滴滴落在这价比千金的地图之上，毫不在意。
双眼紧闭的赵琢似乎在回忆什么，他的确在回忆，回忆一篇文章。
眼睁，笔动，洋洋洒洒百余字的文稿便一气呵成。然而写到第二段结尾时赵琢突然住了笔，随机洒然一笑提笔开写第三段。
三天的时间，不吃不喝，屋外的众人着急的上火，但赵琢直到唐七等人都快忍不住的时候，这才施施然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右手拿着比自己还长上半截的地图卷轴，脸色苍白无色，双眼通红，一看就知道这三日来没有合眼，但是眼神一扫往日的平和，锐利宛如刀锋。
“我没事。”
赵琢的话没有丝毫减轻众人的担忧，毕竟那副样子一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李老给我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只是研究的有些入神了。”
赵琢头转了一圈，从人群中找到了一个较为消瘦的身影，这几天他一直沉溺于心中的纠结，还没来得及安排这位年纪尚幼的小臣子。
“李左车。”
瘦弱的身影微微晃动，来到赵琢身前。
“在。”
“从今日起，你就跟在寡人身边，担任学士，参与机要，明白了吗？”
“学士？”
“寡人刚刚设立的，就由你协助国人审阅公文。”
李左车越想越不靠谱，他的愿望是登台拜将，可不是像郭甲一样当一个参谋长。
“你小子别不满，这是李老走前的原话，不闻政者不可为将，在寡人身边磨练几年后有你上场的机会。”
但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你成才的时候啊。
心中的惆怅一闪而逝。
“赵信还没回来吗？”
“回君上，赵总管还没有没来。”
“这样吗？”赵琢微微点头，就将手中的卷轴抛向了灌婴和燕纲的方向，“你们两人，给我把这份地图挂在城墙闹事之上。”
两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唐七知道，这可是燕代两国最机密的地图啊。
“挂出去，我自有打算。”
燕纲灌婴两人互看了一眼，低声称是。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易县居民和官兵都发现在城门旁的城墙之上，贴着一张宽约一丈，长超过两丈半的巨大绢帛，上面刻印着图纹让识货之人震惊不已。
而更让人惊讶额是上面斗大的文字。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c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c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以山川为底而募豪杰，这份豪气为人所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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