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个小山坡停了下来。
车门开启，林曦跳下车，顺着山坡的起伏极目远眺。
山脚下就是宜浪镇，前进一公里，就是垮塌的城墙和横生的绿植，绿植之间，房屋残骸若隐若现。
这是一座废墟，一座死掉的城镇。
林曦用靴尖踢开泥土，不过二三十厘米，下面的水泥路面就露了出来。
这个位置，原本是和石门镇公路一样的大道，车流穿梭。再往前应该是荒漠，或许连这座山都在荒漠的范围里，所以树木才会显得稀疏矮小。
他盯着废墟看了许久，没有在那看到任何一个活动的人。
区区一头植兽就把所有镇民都逼进地窖了？
林曦不敢确定。
郑中从货仓里跳了下来，吊着胳膊，裸露的地方包了纱布，只露出几丛黑色的头发和一对眼睛，显得比原来更瘦，看上去像一具干掉的木乃伊。
林曦换上一套剑刃，活动了一下手脚。
“走吧。”他淡淡地说。
“嗯。”少年重重点头。
“林先生，我会把监控开到最大，一有发现就通知你，小心为上。”霍抠门在身后大喊。
林曦摆了摆手，头也不回。
引擎，轰然喷发。
“林先生，那头狼可能藏在某个地方，或者在监控范围外活动，动态感应监控没有发现。要不要我把车开下来，试一下热感应监控。”
霍抠门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林曦熄灭引擎，把郑中放下。
“山上不能用热感应？”
“距离问题，热感应只有三百米左右。”
三百米
林曦撇撇嘴：“得了，你那车开起来哪还需要监控，噪音就能把紫藤狼诈出来，我还是自己找吧。”
这里已经是城门的位置。
大概是因为尚未倒塌的墙根，城里的灌木和荆棘比城外要高得多，几乎到腰，这一点，在远处无法分辨。
废墟很静，除了风过叶动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响动。
林曦用臂剑小心切割荆棘，和郑中一前一后，缓缓挪动。
“灌木这么深，你们平常怎么行动？”
“这里是南门，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也没人清理灌木。我们一般都是在北门那儿进出，大家基本都住在那里。”郑中小声回答。
“北门？”林曦回忆了一下，至少得绕四公里。
宜浪镇比石门镇还是小一些，整座城的直径也就三四公里的样子，半圈差不多就是这个长度。
“霍老板，要不你绕到北门去查一下？”林曦在通讯里呼叫。
“北门吗？可能要二十分钟。”
如果不想有太大的动静，霍抠门需要绕一个大圈，在林里开出一条新路，这点时间，已经是打算不计能耗了。
只是还是有些久。
“你朝那个方向开吧，就算赶不上使用监控，最后撤离也要走那个方向。”
“明白了。”
耳机里传来转角启动的嘈杂声，林曦知道，车子开动了。
于是他说：“我们换个走法。”
说完，林曦又把少年夹起来，顺着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攀上屋顶。
屋顶同样爬着藤，只是相比地上来说浅太多，基本不影响行走，同样的，林曦鹤立鸡群般往那里一站，目标也大起来，基本不会再有隐蔽的可能。
思前想后，他依然决定顺屋顶走。
只有站在上面才知道，这座废弃的小镇早就分出了层次。
下层是厚且密的灌木，上层则是藤蔓交织而成的平台，几乎把巷道上空完全遮蔽，少有的一些高起，大概是当年的豪宅和功能性建筑的残骸。只要绕开这些，林曦甚至可以一马平川跑到北门。
下层确实隐蔽，但一想到要在齐腰深的灌木当中跋涉，在杂色的花草中分辨可能存在的各种植兽，他就不寒而栗。
“你妹妹待的地方大概有多远？”
“绕过电厂，最远不会超过两公里，她躲在护民官的旧宅里，整个镇子，只有他家的地窖比较结实。”郑中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镇子还有护民官？”
“没了。镇子被遗弃当天，所有的伐木工都带着家人往南走了，九镇不会再接纳我们，只有出了九镇，才有活路。”
“造个假身份不就行了。”林曦做过这样的事，据他所知，身份造假并不贵，连当时的扑克都付得起。
“有人试过的，可是一旦身份暴露，连造假的人也会被牵连，运气好的会被赶进丛林，运气差的这样的事有过几次后，就没人冒险了。”
林曦只有沉默。
身份卡里，光他知道的信息，就有dnac指纹c声纹c瞳膜独一无二。理论上来说，这些信息只有宜浪镇的终端才有，但霍抠门就检查过林曦的信息，伐木工工会也检查过，这个时代的原住民无法回避这种留痕，也防备不到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份就会曝光。
当整个九镇都在排斥这里的人，他们无处可躲。
似乎，也只有拖家带口进入丛林，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镇外世界。
只是有多少人能活着跨过上千公里的丛林？而且，九镇以外，就真的会接受他们这群人吗？
对于被排斥出文明世界的恐惧，全世界都是相同的吧？
这个想法太过压抑，林曦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甩了甩头，扣下面罩。
看着眼前的景物被涂抹上绿色，他觉得，似乎连脑子都清醒不少。
“别想了，先把你妹妹救出来。”
“伐木工先生愿意来，我已经很高兴了。”郑中咧嘴，在绷带上撑出一条缝，露出泛黄c残缺的牙齿，“我来带路吧。”
说着，少年踏着步子超过林曦。看着他的背影，林曦终于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全是石门镇那样的。
祥和c平安的末世
切！
滴滴滴滴滴！
耳机里传出警笛声，林曦一把扯过郑中丢到身后，扬起臂，剑刃在挥臂过程中弹出，唰地一声把自下而上弹过来的细藤削断。
脚下引擎喷发，高温的蓝焰焚烧着藤，不过片刻已经焦黑一片。
林曦脚下用力，哗啦一声踩出陷坑，掉进下层。
那是一只刺猬一样的植兽，满身都是突起的细刺，不过皮球大小。
见着林曦跳下来，它蜷缩身体，数十根细藤突射而出。
蓝焰又一次喷发，这次不只有脚下，还有后腰。
引擎折转，带着林曦凌空偏斜，避开植兽的攻击。剑刃当空刺落，捅穿植兽，一搅，就破开一个大洞，植兽再无声息。
直到这时林曦才落地，他抬腿踢断那些僵直的细藤，挑剑把植兽丢到上层。
这是第三只。
他攀着墙爬回屋顶，看到郑中蹲在那里，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棍子，一下一下戳着植兽的尸体。
看他眼睛里闪亮亮好奇的光，林曦才能把他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知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哈？”被撞破了手脚，郑中赶紧丢掉木棍，退得远远的。
“这才对嘛。”林曦扬剑把地上的尸体劈成两半，“我可不确定这东西死了没有，一不流血二不吐气的，万一是装死，你刚才就热闹了。”
少年看着林曦，一脸心驰：“伐木工先生，我可以成为伐木工吗？”
“可以吧”林曦的声音低下来。
在九镇，无论郑中的天赋有多好，其实都是不可以的。
“还有多远？”他决定岔开话题。
“很近了，再走个百来米，就是护民官的宅子，我们可以从窗户爬进去。”
少年站起来蹦了几下，重又走回到领头位置，如果不是绷带下渗出的血，根本就想不到他受了重伤。
“先生，快些好吗？跟上啊！”
“叫这么大声，活够了吗？”
林曦笑骂一声，迈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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