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地平线上卷起的漫天黑烟,林曦就知道,石门镇到了。
终于回来了
林曦卸下防备的神经,甚至能听到脑子里松弦的声音。
一路远行,游走生死,骤然看到石门镇高耸的城墙,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回家了的错觉。
只是错觉!
林曦克制着冲动,这样告诉自己。
家应该是灵魂寄存的地方,所以石门镇不是家。
家,似乎又该是倦鸟休憩的巢窠。所以,石门镇是家?
他迷糊了。
仔细想想,如果按照第一个说法,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家。
林曦跟着扑克欢快的脚步,穿过热浪翻滚的焚林带,漫步在横亘荒野的大道上,越走越慢。
这里什么都不是,只是未来。
小小的石门镇和霸王蛛藤的雄健身影重合起来,似乎拔起足肢,正向他砸来。
他想到逃离,逃得远远的。
比如在丛林里等着珍妮出现,无论她杀,或是不杀他,都好过陷在关于家的轮回里,痛苦着。
林曦停下脚步。
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真的想家了,想二十一世纪,无论那里有多糟糕。
他的生活应该是在那个时代愤世嫉俗,糊口度日,而不是在这个植兽遍地的时代,抬手杀死别人,再被死者悲剧的人生纠缠折磨。
我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
林曦扪心自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哥,快点啊!我要尿尿!”粗豪的公鸭嗓子,扑克远远地挥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满脸的纠结难忍。
林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云开雨霁。
第一次杀人的应激,来得也太晚了吧
他暗暗自嘲,轰地启动了引擎,转眼间追到扑克身边,吹口哨。
xuuuuu
扑克眼前一黑,一个跟头栽到地上。
“哥,你害我!”
“男子汉大豆腐,何处不可嘘!”
“我又不是变态!城墙上还站着人呢!”
“那就憋着!xuuuu”
一大一小,两个伐木工追逐着接近城墙,笑声朗朗,这种景象在石门镇可不多见,很快就引起了围观。
他们看到伐木工二人组风也似的冲过城门,拐离大道,一头扎进平民区逼仄的巷道里。
眼尖的路人只感到不可思议。
“老王,我没看错吧?那个矮个子的伐木工大爷,是扑克?”
正在摊子上喝肉汤的王大爷嘴长得老大,连口水流到碗里都没发觉。
“老王,老王?扑克兄妹可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你没认出来?”
“放屁!”王大爷苏醒了,刹那间万道霞光在他身后绽放,“扑克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他那死鬼老爹还在的时候,我就说典老婆也不能典儿子,他这儿子有大出息!看吧,看吧!”
嘘声四起。
王大爷挂不住脸,站起来,豪气干云地掀翻桌子:“扑克那小子炸了我的变压器,我去要账,谁都别拦着我!”
真没有人拦
坏心眼的张手给他找木棍。
好心眼的跑去通知他家里安排后事。
不好不坏心眼的想不出自己该干什么,决定吆喝几声。
大家都很忙
王大爷开始打摆子,两条腿,像弹琵琶一样打摆子。
去伐木工大爷“们”的家里要账?
他才67,人生如朝阳初生,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的
风送来路人的议论:“看老王这摆子打的,不是中风了吧?”
须发皆白的朝阳福至心灵,冲着扑克屋子的方向大喝一声:“臭小子弄坏变压器不赔钱,气得我气得我中风啦!”
说完台词,王大爷小心翼翼地昏倒了。
“色盅,我们回来啦!”
扑克大喊一声。
没等他拉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嘭!
小丫头惊惶地跑出来,劈头散发,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眼睛更大了,只是没有一点神采。
她站在门边到处找,只看见林曦,没有扑克。
“先生,哥呢?”她的声音颤抖着,“您说过,要把他带回来的。色盅很乖,一直看着家,一步也没走过,真的”
很感人的景象。
只是林曦想笑。
他赶紧低头假装咳嗽。
这时候笑,会被记恨。
“那个我是把扑克带回来了。”
“他怎么样?”眼泪泛出来了。
“反正之前活的好好的,现在倒是不太好说。”
小丫头捂住嘴:“他伤得很重吗?”
林曦痛苦地摇头。
“在医院吗?我我去拿钱!”
“不在医院,我把他带回来了!”林曦赶紧说。
色盅的脚步顿在半空,小小的身子战栗着,连头也不敢回。
“他人呢?”
“门后。”林曦老老实实回答。
可惜,色盅根本没听见。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林曦也捂住嘴,他还想捂肚子。
“你把门摇上就能见到了。”
“摇上门?”
丫头终于听出了味儿,挂着泪回过头,皱着小眉头看着林曦。
先生抖得好厉害色盅想不明白。
“对,走出屋子,摇上门。”
本着对林曦的信任,她照做了。
门轻轻地摇上,扑克保持着拉门的手势,含着泪,脑门上肿了一个大包,鼻子上挂着两行艳红。
“哥?”
“霸王蛛藤都没把我干掉,你差点做到了”
轰!林曦引擎失控,像火箭一样冲上天空。
“别笑了!”
屋子里,扑克的鼻子塞着纸,林曦的额头贴着胶布,两人对坐,拍着桌子大笑不止。
“我说,别!笑!了!”
小丫头单手叉着腰,嘭地一声丢下果盘,躲进屋里生气去了。
好像有些过分了啊
林曦摸着额头的伤口,还没等想明白,又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这么折腾色盅显然是不对的,问题是,无论是他还是扑克都控制不住自己。
长时间在生死间游荡的压力,蜘蛛藤,霸王蛛藤,艾草蜂,千针蜗牛,还有凯和珍妮,他们积攒了太多压力,骤然松懈,就像洪水猛兽一样涌出来,只有疯狂的发泄才能稍有缓解。
就这样像疯子一样笑,大笑,狂笑。
笑着笑着,扑克开始嫌弃林曦欺负自己妹妹,林曦觉得扑克不尊重自己,两人觉得理由很充分,于是开始打架。
扑克当然打不过林曦。
但林曦强行把双方的实力降到一个等级,他只用左手
你一拳,我一腿,这一架打了小半个钟头。
本就不结实的家具砸得稀烂,屋里一片狼藉,两个人躺在垃圾堆似的地上,相视一笑,恩仇泯消。
色盅走出来,黑着脸,小大人似地揪起两个伐木工的耳朵,拽到林曦屋里吃饭。
饭菜早就做好了,透着馨香。
“色盅这么贤惠,会嫁个好人家的。”林曦呲着牙,认真地说。
“那是,她有两个伐木工大爷做哥哥,肯定会嫁个好人家啊!”扑克捂着眼睛,说得理所当然。
色盅女士敲着筷子教训道:“吃饭!”
于是三人埋头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三人轮流洗澡,理智地不再交流,一直熬到睡觉的时候。
林曦感觉很糟糕。
外屋砸烂了,扑克兄妹没地方睡,死皮赖脸地钻进了他的被窝。
昏暗的顶灯下,三个人,一张小床,色盅还好,毕竟小小的,但是扑克那么大只,还打呼噜
林曦抬脚就踹过去。
扑克咚地掉到地上,一翻身,居然没醒。
林曦帮色盅掖了掖被子,又丢了件衣服到死猪一样的扑克身上,枕着胳膊平躺,终于能舒展开身体。
顶灯一晃一晃,让他想起在河里时看到的月亮,波光摇曳。
冒险结束了。
林曦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
明天,就该去牧民所“补办”身份卡,去申领伐木工执照,去补充耗材,对了,扑克还要交任务。
他细数着一件一件要做的事,陷入梦乡。
这里或许不是家,却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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