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无星不同，李长木虽然知道宇宙很大，作为一个曾经的恒星系殖民国家的精英，他也知道不少关于宇宙的知识。但是，他不是那种一天到晚专心研究宇宙的人，他也不是那种能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星空上的人。对于宇宙的无穷无尽他是有意识的，但是不强烈，也只是偶尔感叹一番的程度。这项计划的开始虽然是他发出的，但是他那个时候考虑的是遥远的征途，未知的世界，无尽的奥秘！几乎无穷无尽的宇宙很显然能够提供这些。所以，在最开始，尽管知道宇宙浩瀚，他却并没有像赵无星这般觉得自身渺小的感觉。
李长木看着赵无星那仍有些涨红的脸庞，他现在能够体会到赵无星现在的心绪了。他拍了拍赵无星的肩膀，然后抓起饮料瓶喝了一大口。“可惜这个不是酒，不然今天我也能陪你好好喝喝！”李长木笑道。“而且渺小又怎样？我们不是出发了吗？我们不是正在宇宙中画下我们的痕迹吗？就算慢到感觉不到又怎样！？我们可能拥有的寿命有无穷多！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够我们画下一条属于我们的轨迹吗！？到了无尽岁月后，当我们走遍宇宙各处后，谁还能说我们渺小！？”
“好！”赵无星也被李长木说得激动了。他是很渺小，他现在是感觉不到自己在移动，但是无尽岁月后呢？哪怕每天以一米的距离移动，只要时间足够长，他就能描绘出一幅无比庞大的生命画卷！更何况现在他还在飞船里！能够以每秒92000公里的速度前行的飞船！而且未来未必不能突破这一速度！到那个时候，他就能拿出自己的生命轨迹之画展示在整个宇宙面前！展示在那无时无刻嘲讽他渺小的星空前！想到这里，赵无星彻底释然了。他的脸上的笑容也放开了。
“哎，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搞什么视察工作了？”赵无星用拿着饮料品的那只胳膊推了一下李长木，问道。
“还是因为我遇到瓶颈了，引擎设计方面的。所以才想出来走走啊！老赵，你是我拜访的第四个成员了。”李长木见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语调也轻快了许多。
“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赵无星想了想说道。
“行！我知道了！那今天就这样了，有机会我再来看你！”李长木舒缓了一下身子，站起来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都行！我随时欢迎！”赵无星也笑着起身送他。
“你到时候别因为想和司马胜男独处把我给赶了出来！”走之前李长木还不忘调笑一句。
“滚！那个假小子有什么好的！？净找麻烦来了！”赵无星佯怒了一句，边说着边把李长木赶出了门。
和赵无星打个招呼告别后，李长木坐在车上思考接下来应该去看谁。想了想，他还是冲着医院后面的研究楼去了。
黑月酒最擅长的是人体基因和病毒方面，但是她同样有医生执照，甚至工作了不短的时间。拜生命悠久所赐，她在生物学整体上的造诣都不低，李长木猜测，这可能是黑月酒对于整个生物学的偏执的来由之一。不过黑月酒的偏执让李长木也有些担心，上午的辩论在李长木看来是黑月酒输了，最后她说的几句话不过是强行辩解而已，不知道这会不会对她产生了影响。
黑月酒所在的楼的名字就叫做黑月酒的研究所，是黑月酒自己起的。敲过了门，得到了黑月酒的应声后李长木开门而入。
“你来了。”黑月酒只是简单地打声了招呼，并没有转过头来。她得右手撑着额头，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着。
“怎么了？还在烦心上午的事情？”李长木拎过一个椅子，坐在了离黑月酒稍微有些距离的位置。挑选这个位置并不是李长木对黑月酒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要在黑月酒面前仰视着跟她说话，这会给他带来一种小学生看班主任的紧张感。而李长木挑选的这个距离既不会离得太远，也不至于仰头得那么厉害，心理上来说李长木也可以接受。
黑月酒瞄了李长木一眼，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李长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和黑月酒认识的时间比较长，这个动作黑月酒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一些靠时间养成的默契。
“你来了正好，我还真有烦心事情。没错，就是今早的事情。我说给你听，你帮我参谋参谋。”
“没问题，你说吧！”
“上午回来后，我也知道这次辩论是我输了。我研究的无论是基因，病毒或者是其他生物方面，它们的根基都是扎在脱氧核糖核酸，蛋白质等生物分子的基础上。就算是往高了说也撑死能说到原子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似乎再突破这些事情就和生物学没有关系了。回来后我这么一想，未来生物学整个学科会不会变成一种类似于设计的学科而彻底从科学前沿上退下来？毕竟时间如果足够久的话，生物学能留给人类的好像也就只有设计了，就像是华国现在有的外貌基因设计师一样。但是我不想啊，我不想这样。我在这个领域奉献了一生，结果只能无力的看到这个未来，这叫我怎么甘心？然后，从刚才到现在，我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想找一条理论上可行的道路。”说完，黑月酒转过身来正视着李长木。
“你找到了？”李长木看着黑月酒那严肃的脸，惊讶地问道。
“找到了。不，不一定。目前只能说是可能找到了。”
“是什么？”
“你还记得你在华国内看过的科幻电影和小说吗？在它们当中，各种各样形态的生物层出不穷。虽然都是人类想象的，但是有些生命的形态是有可能的，只是我们没在现实中发现而已。”
“宇宙中自然诞生的生命几率实在是太低了。我们找遍了银河系，发了无数信息也没找到一个，在这样低到令人发指的几率下也确实很没机会见识到其他形态的生命。我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预测，一个比较悲观的科学家做出的预测：说自然诞生生命的几率很可能极低，低到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甚至很可能一个星系群才能诞生一个，一个超星系群才能出现诸多文明同时存在的情况。”
“但是宇宙足够大不是吗？”黑月酒笑着说道。
“是啊，只要宇宙足够大，一切就都有可能！”李长木赞同。和宇宙相比，无论时星系群还是更大的超星系群都算不了什么。
“所以我就想：也许突破的关键就在那些和我们状态不同的生命身上，比如硅基生命。”
“你准备去寻找硅基生命？硅基生命也没有突破原子级别的潜力吧？”
“我并不是准备去寻找硅基生命，毕竟找一个和我们相同的碳基生命都这么难，找到硅基生命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我是准备研究创造出其他形态的生命！用同样的基因原理，为它们打造遗传物质！为它们创造器官！”黑月酒隐隐有些激动。
“这样就可以突破了吗？”李长木质疑道，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都是在原子和分子级别上打转。
”不可以，但是这种按照基因原理创造新形式基因的技术却有可能！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自由地使用突破原子级别的物质，那么我们就有机会用同样的技术创造出新的基因形式！这是有可能的！”黑月酒的眼睛在发光，就像是濒临死亡的人又看到了一条生路一般，耀眼无比。
“所以你尝试创造出其他的基因形式是为了这项未来的技术做技术储备？”李长木有些听明白了。“但是，直说的话创造出一个新的基因形式并没有那么难，单单把dna拿出来它就是一团类似于密码一样的东西而已！关键是我们人类基因所具有的性质！一：要有自我复制的功能；：二：要有翻译和制造基因所包含的信息的功能；三：要有变异，进化的潜力。这还只是我现在想到的比较基本的，像是包含类似于细胞壁，线粒体等生物生存的基本编码你也要创造出来！这个是无法按照我们碳基生命来设计的，毕竟我们的生命形式不同！整个新形式的生命必须做到完美，否则就不能算成功！你说参考，其实你根本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参考！这样你怎么做？”
“我不知道。但是我准备从硼基生命开始，先是随意创造出足够多的化合物分子，然后从当中挑选适合当作新形式基因的原材料，失败了就换！然后再一点一点尝试，慢慢地来。等到硼基生命成功后，我再尝试硅基生命等其他形式的基因设计。”
“慢慢地来？单单就硼基生命就要耗去你无数的岁月了！你要是做技术储备的话，一种肯定是不够的！相同的实验你还要重复好几次甚至更多！虽然说我们理论上能活到宇宙生命尽头的那一天，但是凡事都有意外，我都觉得你不一定能看到那一天了！这样值得吗？”
李长木真的激动了。黑月酒的路远不是支瞳她们能够比的：支瞳的路确实很艰苦，但是实际上过程只有一段且并没有那么复杂，失败的滋味其实没那么多的，结果也可以预见，司马胜男也同样。但是黑月酒的路就完全不同了：她的路分成了好几个甚至更多的阶段，每一个阶段都要远比其他人远得多，长的多，失败的滋味之多简直无法想象。这样才仅仅是一个阶段！相同的阶段还有数个甚至是数十个！而且是这样研究下去不一定真的能看到成果！
“如果是在太阳系时代人类寿命还没办法调整的时代，我绝对会说：你这一生所做的也仅仅是为后来者打基础而已，相同的后来者还需要千千万万！”李长木看着黑月酒波澜不惊的眼睛忍不住说道。
“但是幸运的是我有这个机会不是吗？我有可能活得足够久，直到活到我看着这项技术在我手中诞生的那一天。”黑月酒微笑着说道。
“那你还要我参谋什么？你不是做好了决定了吗？”李长木问道。
“在和你说完这些话之前我并没有下定决心。这条道路之艰难我比任何人都要感受得清楚，所以我也很害怕。实际上，在你进来之前，我的内心一直就处于做与不做的纠结选择中。但是和你说完了之后，我感觉心里也放松多了，就在刚刚，我下了决心。”
“这么说是我的错了？我可没有劝你走这条路啊！”李长木自嘲地笑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帮忙而已。”黑月酒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的确没有劝说我，但是你听完了我的话，我就下定了决心。也许只是我想要找一个人把内心中的不安吐露出去吧！而且，我看到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的态度了，但是这个反而让我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我不应该做一个畏惧艰难而临阵脱逃的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呢？李长木沉默地低下了头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抬起头来，说道：“那么接下来你就要当好长一段时间的化学家了，日后你从化学回到生物学，再到化学，这个过程可能要重复好几次！”
“生物学本就离不开化学，这个在意料之中。”黑月酒做好了觉悟。
“那么接下来呢？你就准备彻底投身这个方向了？医学怎么办？碳基生物的基因学也不继续了吗？”李长木又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我所具有的医学知识够用了，平时也会做一些基因和病毒相关的研究，不会把这些抛弃的！只是主要方向不在这个上面了。”黑月酒明显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理其他方面。
看到黑月酒准备好了一切，李长木也不再试图扭转黑月酒的决定了。他暗暗的想：如果今天自己没来，黑月酒会不会放弃这条路？但是根据多年相处的直觉，他很快得出了“不能”的答案。这么一想，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该来的总会到来。
“加油！”李长木祝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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