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芙兰打断了现在可以说下你来找我要问什么了。”余烈坐回椅子上，吐槽着：“说真的，你们都来找一个本身心理就有问题的家伙做心理咨询，真的没问题么？”
“当然。我也是为白天的一些事而来——你说过的，遇到了什么不明白的事，我都可以来问你。”薇拉坐在余烈的床上，偏头看向窗外。
没办法，房间内没有第二把椅子。
“好吧，是什么事薇拉？”
薇拉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余烈，永生不死真的是诅咒么？”
“是的至少在我看来，是的。”
“那我们这些永生不死的人形不是自出厂开始，就背负着诅咒么？”薇拉面无表情，又或许是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波动，“毕竟，只要有备用的机体，我们就是永生不死的。”
余烈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你有因为自己是一名人形而感到痛苦么？”
“没有痛苦，但有过一点点难过。”她回答着。
“难过？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够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十指纠缠着，“有些时候，我有在想，如果自己是个普通的人类该多好。”
他静静倾听着。
“像我这个年纪的人类女孩子，应该还在上学吧？我不了解北边的情况，但深空城这里要有秩序的多。”她像是陷入了回忆，“居住区那边，每到早上都能看到这样的女孩子，穿着同样的制服，背着书包，手里捧着早餐，三三两两的结伴向着某个方向走着。偶尔听见过她们之间聊的话题，有聊昨晚的电视剧，聊某一首歌，聊同班的某个男孩听起来毫无威胁，但十分美好。”她回过神来，双手攥着床单，身体前倾，“我曾有过怨言，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她们一样。”
他能理解这种感觉。
为什么我自己不能像某个人或某些人一样？实话说，他也曾经这样怨念过。
但生活就是这样，你能有什么办法？
“后来呢？现在呢？”他追问着。
“后来慢慢习惯了，感觉也慢慢淡了有段时间，我还是挺庆幸自己是个战术人形的”薇拉眼含笑意的看着余烈，继续说道：“但习惯了现在应有的东西，反而想要更多呢。”
余烈偏头看着她。
“你看，我有了稳定的生活环境，有了'母亲'，有了朋友——人形朋友和人类朋友。”当然，她说的应该是余烈。“你看，我有了这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所以忍不住想要更多c更多虽然有些贪心c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深夜，少女人形在昏暗的房间内细碎的数着自己的梦想。
“想要更多。想要像正常的人类女孩一样，被妈妈从睡梦中叫醒c用双手捧起温热的早餐c上学c交流c聊着新出的电影或者游戏之类的零散话题，谈一场属于那个年纪的恋爱但我是个战术人形，所以这一切都和我无缘c无关。”虽然谈着让她失望的话题，但少女人形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并不是那种由系统模拟出来的c公式化的笑容。“说实话，现在的生活也不算差，但我心中总是不可避免的有一点点失落——就一点点。”
“事实上，这些距离你并不遥远，薇拉。”余烈脸上同样带着微笑，“甚至不需要你额外付出些什么东西，你只要放下某样东西就可以了。”
“放下什么？”
“武器。”余烈慢悠悠的回答着她。
少女一怔，随后低头思索片刻，旋又回答道：“不，我不能放下武器。”
“为什么？”
“你的话语有些问题，'放下武器'这件事对我来说，本身就算是需要去付出的东西那我之前的那些都不要了，统统不要！”少女人形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神渐渐变的坚定，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双眼。
“为什么？”
“放下武器后，或许我能收获到之前所说的那些，但我将会失去更多。”
回路运转，思路理清，少女人形敏锐的意识到了余烈话语中的陷阱。故意的？无心的？少女人形不愿多想。
她只要抓住自己最想要的那部分就足够了。
“失去更多什么？”男人追问着。
尽管从年龄方面来说，他当不起“男人”这个称呼。
“你想让我当逃兵么，余烈？”
“你也知道，我个人对逃兵没什么偏见，甚至鼓励这种行为。”男人耸耸肩，随意的说着。
“但这不是我放下武器的理由！我会一直作为一名战术人形持着枪的！直到”少女忽然语塞。
“直到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
直到你放下武器的那一天。
抱歉，我没有说出这句话的勇气。
放下武器之后，就算我能拥有全世界，但仍旧有可能失去你。我一点也不想赌这个可能性，一点也不。
生存的意义。
“回归正题吧，我很好奇你所说的'诅咒'的具体含义。”想通了关键之处的薇拉也轻松了不少。
“你有想过未来么，薇拉。”余烈犹豫着开口。“或许，几十年后，永生不死的你将会面对母亲和我的相继离世我们毕竟是人类，薇拉。”
出乎意料的是，薇拉坦然的点点头，回答道：“想过。”
余烈有些愣住了，这怎么和自己猜想中的不太一样呢？
“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永生的诅咒'呢，余烈。”薇拉站起身，走向房门，手扶在门把手上。
“或许我们并没有那么重要。”余烈暗自思索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被需要了。
但这和已知情况对不上。
也许，他忽视了某一点——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重要的多。
人形的制造材料是各种金属与合成材料。
制造我所用的钨，可以制成数千盏路灯，照亮一整个城区；制造我所用的铜，可以制成三十米电缆，让一户普通人家的夜晚亮起光芒；制造我所用的钛，可以制成两副外骨骼，让两个因为战争而失去双腿的人重新站起来；制造我所用的金，可以制成一对耳环，让一个男人送给他最爱的人。
我曾经这么想过：为什么那个人要将我制造出来，而不是将那些材料，用在我之前说到的那些用途上。结论就是：我是武器，而她需要武器。如果有一天，我损毁了，无法修复了，她也许会用我所剩下的残骸，去做到我之前所说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我想的是，如果哪天你死去了，我就进入回收工厂，将躯体内的其它金属提炼出来，用到它们本应被用到的地方。然后让那里的人形，将组成我躯体的铁打造成一具易锈蚀的棺材。
如果你死了，我不想艰难的去找另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要陪着你，深埋在六英尺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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